那时明月照宋城(67)
其实她们为祖翁做的那些事,不过是为了求自己心安,也从头到尾都知道祖翁偏爱家中的两位堂见,是以她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她们做的一切,祖翁都看在眼里……
可见还是好心有好报的。
只可怜祖翁,宠溺了一辈子的三房,竟没有一人为他尽孝送终……
不远处,夏翠娘和夏碧娘姐妹俩也对视了一眼。
姐妹俩的眼中,都流露出了不甘的眼神。
能被祖翁藏得这样深,没被父亲找出来的那些个东西,肯定都是极好极贵重的宝贝!
可凭什么凭什么!
大家都是夏家的小娘子,都是祖翁的孙女儿,凭什么祖翁给夏嫤娘和夏茜娘都留了东西,偏偏自己姐妹却没有呢?
第六十一章灵堂分家(中)
夏三老爷杀似的嚎叫了起来。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定是你们趁我不在,合伙谋害了老爹爹!老爹爹待我极好,怎么可能没留东西给我?快快把那遗嘱拿来我看看……别是你们造了假,拿个假文书来哄我!”夏三老爷骂道。
六堂叔看了四叔公一眼。
四叔公微微颌首。
六堂叔果然走了过去,将那张纸递给了夏三老爷。
夏三老爷将那几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脑门上的青筋突然一根一根地爆了起来。
他愣了半晌,突然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纸一揉,了嘴里……
众人纷纷惊呼了起来!
夏三老爷被噎得直翻白眼……
可他好歹也总算是咽了下去。
喘了几口粗气,夏三老爷终于顺过气来,狞笑道:“那就是个假的,不过是你们拿来哄我的!老爹爹原来活着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了……说让二哥带着老虔婆……啊不,嫡母,母亲!老爹爹说,让二哥一家带着母亲去乡下的庄子里住,这个府第就由我来接手……连同家里的库房,铺子,田庄……都给我!”
夏三夫人附和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围观的众人虽然一片喧哗,但端坐在上座的人们却没一个动的,可他们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十分古怪。
一个穿便服的开封府尹的官员说道:“夏三老爷,难道你不知道……这生前立遗嘱一事,在场见证的有几人,就会誊抄几抄,所有在场的人都会在每一份遗嘱上画押按手印……方才夏二老爷说了,令翁故世之前,共有四人在令翁跟前做证,这也就是说……像这样摁了手印画了押的遗嘱,共有四份。”
围观的众人顿时如泼了水的油锅一样,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起来。
夏三老爷傻了眼。
……什么?
毁了这一份,还,还有三份?
夏三夫人也愣了半晌,突然就大哭了起来:“老天爷不长眼哟!”
夏三老爷心里烦躁了起来,骂道:“哭哭哭,你嚎丧啊!快给我闭子,信不信老子明儿就休了你,扶正嫣红?”
夏三夫人的哭声顿时一收。
夏老三爷扬声道:“……罢!那,我那老爹爹说的,家产平分……快快拿了帐薄过来给我看看。我记得咱家有个脂粉铺子很是赚钱……还有,好像还有个点心铺?啊,我知道了,还有家绸缎庄……嗯嗯,咱家在京郊好像还有几个老值钱的田庄!”
夏二夫人似笑非笑地说道:“二叔糊涂了!脂粉铺子和绸缎庄是我的陪嫁,点心铺子和京郊的田庄是大嫂的陪嫁……”
夏三老爷又是一愣,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喝道:“少废话!快拿了帐薄过来给我看!”
夏二夫人却将帐薄呈给了四叔公。
“四叔公,这帐薄还是留在您这儿比较好,三叔是个会咬文嚼字的人儿,我怕他吃了我的帐薄,日后又说我这帐不准,那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夏二夫人说道。
夏三夫人狠狠地瞪了二夫人一眼。
四叔公又命六堂叔:“……我眼花,你给念念。”
六堂叔捧着帐册就念了起来。
很快,众人也就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帐薄之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夏府如今共有两个庄子,四间铺面,除却府宅和家中的家具器皿之外,库房里只有现银七百余两……
夏三老爷张大了嘴。
“你哄鬼呢!老爷我不相信!”夏三老爷愤怒了,“老爷我逛个画舫,打赏的也是十两银子,歇上一宿就更得花上百十两银子……你跟我说,偌大的一个夏府,现银只有七百两?你把老爷我当成傻子唬弄呢!”
围观的众人纷纷摇头。
四叔公忍不住怒道:“夏老三你好歹也收敛些!你也知道你败家?你晓得外头的物价吗?家中有七百两银子的现银,这已经算是富裕之家了!在外头,平头百姓一年的开销也就是二十两罢了,你还有脸说……还打赏,还歇一宿!”
夏三老爷瞪大了眼睛,看向众人,额头上的汗珠却一颗一颗地淌了下来。
家中竟然只剩下了七百余两银子?
他在外头,欠下的……足有三四千两银子呢!
四叔公见双方都不说话了,便道:“大侄儿新逝,按理说他尸骨未寒,就闹着要分家,于情不符,于礼不合……唉,但我看你们这日子也没法往下过了,索性分了也好,那今天,咱们就在大侄儿的灵堂跟前,盘是盘,碗是碗的分个清楚吧。”
夏家大房和二房向来唯老安人马首是瞻,老安人稳稳当当地坐着,众人也就不吱声了。
而夏三老爷也咬紧了牙关。
——他之所以今儿回来,倒不是因为知道了父亲的死讯;实是债主逼得太紧,原本准备回来顺点古董家具首饰之类的,拿出去应付一下。如今外头还围着一群讨债的呢,还口口声声地说要是他今天不还债,就剁了他的手之类的。
所以说,今儿无论如何也要拿到钱。
于是夏三老爷也瞪圆了一双牛铃眼,暴喝道:“……分就分!”
四叔公点点头,和开封府尹的便服官员说了几句话,讨论了一番,又与一旁的邻居舍人也说了一番话,最后决定由开封府尹带来的经纪官来估计。
照夏老爷子的遗嘱,经纪夏府家产共均分成四份,老安人一份,大房一份,二房一份,三房一份;再将夏家所有的家产估成现银以后再分……
这么一推算,最后得出了结论:大房因为孤儿寡母的,理应优先照顾,便分了一个庄子一间铺面;二房因为要赡养老安人,又愿意退步,就分了两间铺子;三房便也和大房一样,分到一个田庄和一间铺子。至于那七百两现银,就平均分做四份,一房一份。
夏三老爷嘿嘿冷笑。
“我说呢,你们特意挖了个坑来让我跳,是吧?”夏三老爷说道,“……那这祖宅呢?祖宅不分啦?这样大的一座宅子,怎么不得值个万把两银子?”
夏三夫人倒没有想到这一点……
先前听众人说,分到自己头上的只有一个穷田庄和一个破铺子!
夏府的田庄又小又穷,一年的出产除了庄子里的人受用之外,能挣上个百儿八十两的也就算不错了,哪里像夏大夫人的大庄子!那个庄子才叫地肥,风调雨顺的时候,一年最高能出产上千两银子!
还有夏府的那几间铺子,都是在老胡同里,就是租出去给小贩做营生,一年收的租子不过也才几十两银子……
至于现银,七百两还要分作四份,这么一算,一房连二百两银子都分不到!
可猛的听到丈夫说起了老宅子,夏三夫人顿时两眼放光,叉着腰就跳了起来,骂道:“你们这帮黑了心肝的!我说呢……面上装得这样和青天大老爷似的,个个肚里都装了一肚子的坏水!我们当家的说了,这宅子也该有我们一份!”
那开封府尹官员道:“依我朝律法,谁赡养双亲,这祖屋就由谁来继承;你倒是可以问问你的嫡母,她要是愿意与你一处生活,这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