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613)
叙郎不自觉挺起了小胸脯,脸儿红红的,大声应了一句,“……是!叙郎听祖翁的吩咐!”
田重进这才哈哈大笑,带领一众战将离开了。
嫤娘强忍着悲伤,直到公爹离开,她才忍不住扑进了夫君的怀里,又抬起头,泪眼迷蒙地问道,“爹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
怎么才只半年不见,公爹便有些老态龙钟的模样了?
田骁心下难过,却咬牙不语。
——还能为了什么?
当年父亲意气风发地率领三军赶赴战场时,可是下定了决心非要夺回老家幽州的!但是……田家军再骁勇又有什么用?奈何同泽都是些谋私之人!
对于田骁自己来说,这北伐落败一事根本就不能想……只要一想起来,就是满心的痛,满腹的怨气!对于父亲来说,伤害就更大了……
嫤娘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也知道这样不妥,便双手交握,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总算是慢慢平复了下来。
“赶了一日的路,乏了,给我准备的休息地儿在哪儿呢?我想先歇歇。”嫤娘哽咽着说道。
叙郎连忙过来牵住了她的手,“孃孃,我带您去!”
嫤娘看了田骁一眼。
田骁冲她一笑,示意她赶紧去休息……
嫤娘这才跟着叙郎走了。
果然,先前在定州伺候她的那几个嬷嬷早已经得了消息儿,所以把嫤娘要下榻的地方给收拾好了!
那是座不小的帐篷,帐篷里安放着床、圆桌、屏风、等物……显见得可以洗澡!
嫤娘顿时便有些欢喜,跟着嬷嬷们进了帐篷。
叙郎自动自觉地留在了门口,捡了根小树枝蹲在地上,开始凭着记忆画起了先前跟着大哥殷郎一块儿学的认地形图。
说起来,嫤娘最近一次洗澡,还是在夏州的客栈里洗的。
后来在路上,一是没那个条件,二是田骁怕她受了寒,也不让她洗。能勉强让嬷嬷准备一点儿热水用来洗洗小澡、泡泡脚什么的已经不错了。
但这会子,嬷嬷们在屏风后头给她准备了一个装满了热水的浴桶!
嫤娘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又让嬷嬷们给自己清洗了一下长发。
嬷嬷们告诉她,说家主的意思,应该是让郎君陪着娘子在引处休养三五日……横竖家主领着数万百姓慢慢的走,一日最多也只能走上四五十里地。不若等娘子休养好了,再急行军追上就是了。
嫤娘一怔,感受公爹对自己的好……想起自己嫁进田家以后,公婆疼她疼得就跟自己亲生的闺女儿一般,夫君又宠,孩子们也争气……她到底前世做了什么好事,今生这样美满?
明儿一早可得亲自去向公爹道谢才是。
嫤娘打定了主意。
泡完澡、洗了头,又换上了干净舒服的衣裳,嫤娘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全部好了。
她叫人喊了叙郎进来,又问了嬷嬷几句,问田骁和铎郎他们在哪用晚饭?
叙郎抢着说道,“祖翁就让叙郎陪着孃孃,其他人等,都去帐前听用……祖翁还说,明儿一早拔营,孃孃不必早起了,养好了身子再追上大军,省得进了京、忍祖母担忧。”
嫤娘掩嘴而笑。
想了想,她对叙郎说道,“那要不,叙郎先陪孃孃用饭?咱俩用了饭,叙郎替孃孃跑一趟腿儿……你祖翁始终是长辈不是?孃孃得了好处,不去请安谢恩,岂不是没有了规矩?”
叙郎认真点头,“这有何难?呆会子我陪孃孃用完了饭,再替孃孃跑趟腿,替孃孃给祖翁磕个头就是。”
嫤娘笑了起来。
嬷嬷们手脚麻利地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饭菜布好了。
嫤娘一身清爽,心下又畅快,再加上也想赶紧好吃好睡的,早早养好了身子才能不拖累家人……于是,她和叙郎你争我抢的,倒也吃下了两碗饭,鱼、肉、蛋、菜都吃了些,最后还喝了两碗鸡汤。
吃得饱足了些,胃里胀得有些难受。
叙郎去帮嫤娘跑腿去了,嫤娘则扶着嬷嬷,围着自己的帐篷转了几圈,待胃腹之中稍稍松快了些以后,这才又进了帐篷,漱了口、又净了一次面,吩咐嬷嬷们,她要歇下。
叙郎回来向她复命,嫤娘含笑认真谢过他,便叫他自去休息。
“……使得,孃孃要休息,那叙郎就告退了。孃孃,叙郎就住在您旁边的帐篷里,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喊了嬷嬷去叫叙郎就是!”叙郎亦认真答道。
嫤娘含笑见他出去了,这才喊了嬷嬷过来,替她解了衣、拆了发髻。
躺在平整宽敞的大床上,身下垫着、身上盖着清洗过、在大日头底下晒过、还被薰了香的、干净柔软的被褥,嫤娘惬意地深呼吸。
她闭上了眼,在心中认真对自己说道:夏嫤娘,最多给你五日时光,定要好起来!然后速速回京,好去见见娘、见见珍宝儿、见见婆母和一众姐妹们……
第六百二十三章赴京
过了一日,田重进果然领兵拔营而去。
田骁则带着叙郎陪着嫤娘留在原地,继续休养。
铎郎身上领着差事,也不能留下侍奉母亲,只得郁郁地随军去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嫤娘卯足了劲儿的……一日三餐不挑食的吃、饱饱的吃!吃完以后,初时就扶着嬷嬷们围着帐篷慢走,后来好一点儿了,她就开始跟着嬷嬷们打健身的五禽戏拳。到了夜里,临睡之前她都要泡泡脚,再早早歇下……
果然,不过短短几天功夫,她的病,全好了。
再算一算,正好五日!
只是,田骁却并不同意让她马上就走,硬是生生地又在原地多休养了两日……
嫤娘急得差点儿着急上火,他才无奈地让人开始收拾,又住了一晚,这才领着众人继续往汴京的方向赶去。
一众数十人,又都是轻装上阵……饶是田骁顾虑妻子的身体,不让急行军,但走了四五天以后,还是追上了前头的大部队。
嫤娘便又重新换过了衣裳,亲自前去向公爹谢恩。
田重进见儿媳经过了休养之后,果然精神头足了许多,很是满意,便让殷郎挪了些帐本的活计出来交与嫤娘、还将一部分的军中杂务也交与了嫤娘。
殷郎带着文书官与婶子交接帐本……
嫤娘看出了殷郎的雀跃心情,掩嘴而笑,让嬷嬷们收下了那些帐本以后,又笑道,“好了好了,这起子琐事交由婶娘就好,你自与你弟弟们玩去!”
殷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然后响亮地应了一声,带着伴当们快活地跑开了。
嫤娘有些诧异。
——殷郎现在这么开朗了啊?
以前这孩子特别自卑敏感,而且太过于看重长辈们的意愿,有时不喜长辈的安排却连直说的勇气都没有……
看来,战场还是个教会人生存的地方!
嫤娘花了些时候来点帐清帐,最后再根据来时的帐本一对……若是能平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可若是平不了帐,那就得想法子平!
不然到了京中,兵部与户部可是要各查一次的!虽然说,这次北伐,田家大约是唯一处于不败之地的主帅,就算帐上有些偏差,官家也不定就会说些什么……
但嫤娘还是想尽自己的可能,将手头的事做到完美。
也幸好公爹押着几万百姓慢慢迁移,一日大约只能龟行上四五十里地儿……马车行进的不快,而且自家的马车又远比她在辽北、西夏时所乘坐的马车更宽敞更舒服。所以,嫤娘有了很多的时间来慢慢对帐。
大约在路上走了近一个月的时候,汴京已然在望,而嫤娘手里的帐本也被打理得清清爽爽。
接下来的时间,嫤娘开始跟身边的嬷嬷们讨论起来,要给京中的老亲们带些什么礼物……
这一日,田骁返回帐中与嫤娘一块儿用了晚饭,教她道,“过了明日,待过了济南府的地界,便要到汴京了。依官家的旨意,我得和爹先把百姓们送至陈留,再由陈留郡守分领了百姓入徐州、唐州、蔡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