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593)
田骁趁机补刀,“失血过多致死?这,这……这原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啊,那个,我记着,大于越韩德让好像也精通医术吧?这,这对韩德让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罢?”
耶律高八苦笑,“韩德让之妻……死于我手。你想想,我兄弟有难,他会不会帮我?”
田骁默然。
半晌,他才叹道,“可惜啊……你说,要是当初我留下来没走的话,那该多好!”
耶律高八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是命,是命啊……”说着,他捧着酒埕高高举起,咕哝咕哝地喝了几大口的酒。
田骁并不去打听辽国国事,反倒与耶律高八闲聊了几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觉便已夜深。
也不知怎么的,两个男人突然不说话了。
耶律高八抱着酒埕,歪头倚在大石旁,似是睡着了;而田骁也抱着酒埕,似乎打起了盹儿。
营地里静悄悄的……
因田骁和嫤娘来得早,所以他俩的小帐篷,选的位置是最好的;在居中的一块平缓地势中,一座稍大些的帐篷便是那义成公主的。
此刻,便从那帐篷里传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田骁与耶律高八已是而立之年的男子,自然很清楚这声响代表了什么……
许久,那帐篷终究变得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营地彻底寂静了。
田骁这才抬起头,好笑似地看向耶律高八,“……这你也忍得?”
耶律高八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她在路上老老实实的,我有什么不能忍?她又不是我的女人……”
田骁桀桀怪笑了起来,“你就不怕,到时候她嫁给李继迁的时候,是挺着大肚子去的?”
耶律高八皱起了眉头。
田骁又不怀好意地说道,“以及,那个胆敢与她通奸的人……他会不会背叛了你,帮这,这……这啥公主逃走?刚才我可听得真真切切的!你们家这位公主哇,她压根儿就不想嫁给李继迁!”
说着,他环顾四周,又摇摇头,“这地儿……也就是来玩玩儿还可以!要不然这漫天黄沙的,妇人们想要个花儿粉儿的都没有……谁愿意一辈子呆这儿啊!”
耶律高八陷入了沉思。
他不是不知道手下的侍卫海日古与萧诺敏夜夜私会、偷情。
但他是真不想管。
萧太后本来就不怎么看得上夏州李继迁,毕竟李继迁并不是李氏的正统继承人。李继捧才是……但李继捧亲宋而远辽,所以韩德让的意思,就是安抚李继迁,以牵制李继捧。
所以,虽然萧太后答应了李继迁的求亲,却也没把这件事真正放在心上,甚至舍不得嫁出辽国真正的室室女,才会选了萧诺敏这个麻烦精的。
耶律高八是萧太后的侄儿,也是她的心腹,自然知道婶娘的心思。但是萧诺敏确实太折腾人了,有好几次他都恨不得一刀剁了她算了……
所以当侍卫海日古跟萧诺敏勾搭上了以后,萧诺敏就没那么闹腾了……对耶律高八来说,这其实是件好事来着。而且他也不怕海日古反骨,他还是很清楚自己手下的侍卫有几斤几两的。
但是,神医贺子奇说的也对。
在把萧诺敏送到李继迁身边时,绝不能让她怀着身孕啊!否则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羞辱了。
耶律高八看向了贺子奇……
此刻田骁已经迅速在脑子里盘算了起来。
李继迁胆子已经大到要向辽国君主求亲了?
最可恨的就是,辽国居然还真的嫁了个“公主”过来!
那么眼下,怎么做才对宋国最有利?
萧太后与韩德让这一招棋可是走得真溜!把萧诺敏送了过来……简直就是退可守进可攻的好棋啊!
所以说,这首先,他就不能让萧诺敏生下李继迁的孩子!只有这样,李继迁与辽国的维系就只能靠萧诺敏了。而萧诺敏在辽国来说,本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贵族庶女……
田骁立时便打定了主意。
但是……
他朝妻子居住的小帐篷看了一眼。
嫤娘一向宅心仁厚,若是被知道了,他心中起了这样的歹心思,定然心中又不好受了。
于是,他目光清澈地看向耶律高八,说道,“你别看着我,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第五百九十七章西夏(十四)
田骁挠了挠自己的满头白发,斜睨了耶律高八一眼,说道,“这首先呢,我没给妇人把脉,所以不晓得妇人有没有身孕……不过,我晓得在这荒漠之中,生有一种叫做华重楼的草药。这华重楼可是好东西啊!”
“不但能解蛇毒、热疮,而且将这种草药煎了水,让妇人服下,连服三剂,一连三日……便有短期避孕之功效。”田骁摇头晃脑地说道。
耶律高八好笑地看着田骁。
田骁又道,“哎哟,我老头儿可从来不干那阴损之事,我走了,走了!睡觉去!再不去睡觉啊……天都要亮喽!”
说着,他便将抱在怀里的酒埕放在了地上,起身摇摇晃晃地朝嫤娘的帐篷走去。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嫤娘素来不喜他身上有酒气,便又摇摇晃晃去了水潭旁,踩在大石上,弯下腰洗了把脸,又掬了潭水漱了漱口,这才回了嫤娘的帐篷。
耶律高八喃喃念道着“华重楼”这几个字,朝着远处招了招手。
有亲兵匆匆地过来了。
“派个小队,带着向导一块儿连夜骑马出去,到最近的镇子上买了‘华重楼’这种草药回来。”耶律高八低声交代道。
那亲兵领命而去。
营里地再一次变得静寂无声。
此时夜深。
除了巡逻的兵士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陷入了梦乡……
耶律高八的眼神突然停留在了神医贺子奇,与他那位姘妇莲娘的帐篷上。
那顶帐篷太小了……
耶律高八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从那小帐篷里传出来的些许轻微动静。
他突然怔住了。
也不知为什么,他眼里、脑子里似乎又出现了丁氏芙妲的倩影。
她生气的模样,微笑的模样,烹茶时的专注模样,以及执笔写字时的认真模样儿……
耶律高八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又有些微微地疼痛了起来。
说来也怪。
自从丁氏芙妲离开人世以后,他就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有时候甚至觉得,丁氏芙妲仿佛就在他身边似的……
而且,今天的那个莲娘,他也总觉得人家长得像丁氏芙妲。
其实那里像了?
明明丁氏芙妲肌肤胜雪,美若天仙,而且还身材纤细娇弱,举止秀气文雅;岂是那个村妇所可以相比的?
耶律高八烦闷地叹了一口气。
话说嫤娘吃得饱饱的,睡着暖暖的……偏生田骁半夜还来闹她!
但她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毕竟帐篷外头的这支辽国送亲队伍恐怕也有几百人……少不得只好从了他。
事毕,她又被累得不行,由着他拿了块湿帕子擦她清理了一番,又继续沉沉睡去。
只是第二日,嫤娘还没睡醒,帐篷外头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低沉声音,“先生?贺先生?贺兄……我们有些急事,烦请你出来一见。”
嫤娘被吓得一个激灵就坐起了身。
——耶律高八!
田骁立时将她抱进了怀里,轻轻抚着她,嘴里却应道,“好说,好说……你等着,我这就出来。宝贝儿莫怕,贺郎去去就回……”说着,他还朝嫤娘使了个眼神。
嫤娘看懂了他的示意,低声喊了一声“贺郎”……
“得罪了!”耶律高八在帐篷外头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田骁先把坎肩什么的全部都穿戴好,然后披了件外袍、将腰带搭在肩上,步履蹒跚地出了帐篷。
嫤娘也赶紧爬起来穿戴好了衣物,然后拿出了一块小铜镜,仔细地照了照自己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