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584)
殷郎拉了拉铎郎的衣角,朝他使了个安慰的眼色;叡郎也朝弟弟叙郎使了个眼色,叙郎立刻嚷道,“三哥说话不算数!”
“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你个豆丁,大年初一不兴乱讲话的……”田铎不高兴地说道。
“三哥说了要教我猿臂长拳的,拖了大半年也没教!”叙郎嚷嚷道,“还有,上回你和二哥比试的时候输了,你还说定要赢过了二哥去……后来呢?还不是一直没比了!”
田铎涨红了脸,“……那还不是,大年初一不兴动手……”
“嗯,那从初三开始,大比武!赢了头筹的人,我许他一个十夫长。”田重进突然来了一句。
儿郎们一滞。
堂屋里顿时爆发出了热闹的欢呼声音!
“祖翁所言,可当真?”
“自然当真!”
“祖翁!叙郎也能比武吗?”
“问你孃孃去。”
“我要当十夫长!”田铎嗷嗷乱叫。
殷郎抱臂微笑,“长幼有序。”
“后来者居上!”叡郎也不甘示弱。
嫤娘先是有些吃惊田骁突然冒出了要带她出去玩的话语,看着儿子的表现,又觉得有些内疚;结果听了公爹的话以后,再看看自家儿郎们,只见个个都英武俊朗!
殷郎儒雅、却沉稳可靠;叡郎是个顾全大局的,懂得礼让,性格又谦逊。
而自家儿子田铎,则是个面上看着俊美无害,实则内里奸诈狡滑的,但若要论资历,他恐怕是田家第三代当中第一个混迹沙场的……要论脑瓜子,估计殷郎和叡郎加在一块儿都不是他的对手。
“孃孃,叙郎也能参加比武么?”叙郎朝着嫤娘扑了过来,她腿上问。
嫤娘笑道,“孃孃要跟着你叔叔出门去……孃孃不在家,要是你也去比武了,那谁来管着你这几个哥哥们?”
叙郎一怔。
“等你以后再大些,功夫练得再好些,参加比武也不迟。”嫤娘说道。
叙郎有点儿蔫蔫的。
嫤娘又道,“孃孃不在家,你好生看着你哥哥们,谁夜里不洗面不洗脚就睡了,谁偷酒吃,谁捣乱做了坏事……你都记着,等孃孃回来了再收拾他们!”
叙郎顿时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众人都不怀好意地看向了田铎。
田铎搔搔头,讪讪的。
第五百八十五章西夏(二)
田骁并没有告诉嫤娘,他到底要带她去哪儿,只是让她收拾了一下细软。
第二日,田骁居然不带任何随从,教嫤娘穿了骑装,夫妻俩各骑了匹马,带了些细软就走了。
二人离了城池,策马狂奔了四五十里路,田骁这才放缓了速度,慢慢停了下来。慢走了一会儿的功夫,他引着妻子转进了一处树林,寻到了一条小溪。
下马、生火、再拿出随身带的小铜壶,灌满了溪水,然后倚放在篝火旁,便离开了。
嫤娘也不去管他,坐在篝火旁,把随身带来的、已经完全冷透了的馍馍串在折好又洗净上的树枝上,然后一边烤火、一边烤馍馍。
田骁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嫤娘看着他笑,“大冬天的,獐子狍子都躲了起来,你上哪儿打猎物去?”
他瞪着她,捡起方才她串馍馍时掉在地上的馒头屑,然后抽出了腰刀,去了河边。
嫤娘看他忙碌着,先洒了些碎馍馍屑扔进了溪水里较深、较平静的地方,然后就拿着腰刀去一旁削竹子去了。
过了一会儿,大约削尖了七八根竹子,他便蹲在了溪流旁的大石上,又洒了一把碎馍馍屑……
很快,他就扬起了手里的竹子,又快又狠地朝溪水里扎去!
水花飞溅!
嫤娘一边烤着馍馍,一边照看着小铜壶里的开水,将小包袱里装好的茶叶拿了些出来,放在早已备好的竹筒杯中,然后隔着布条将铜壶拎起,把热水注入了竹筒杯中。
她继续烤馍馍,而田骁也已尽数得手,正蹲在溪流旁,开始处理起抓到的肥鱼。
他拎着七八尾肥鱼过来了,依旧用竹竿串好了剖过腹刮过鳞的肥鱼,架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夫妻二人都喜欢游山玩水,所以也并不觉得苦,反而兴致勃勃的。
很快,田骁烤好了鱼,连着竹签子一块儿递给了嫤娘;嫤娘则赶紧开始调味,定州地处偏僻,所以她知道,田骁说带她出来转转,肯定就是游游山、玩玩水什么的,所以随身带着小铜壶、竹筒杯、调味料等等。
在鱼身上洒了点盐粉,又翻出些调味料也洒上,然后再稍微翻烤一下,便又将烤鱼重新递回给田骁。跟着就把盛着茶水的竹筒杯、以及表皮被烤得脆脆焦焦的馍馍放在了他的面前。
田骁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烤鱼,小心地将烤熟、又调了味的烤鱼先搁在用几根树枝搭好架子上,然后选了条最肥美的,又重新递回给妻子。
嫤娘莞尔一笑,接过了烤鱼,小心秀气地吃了起来。
鱼肉很嫩,表皮脆脆的……因为食材新鲜,所以即使只用了盐和茴香这两种调味料,但嫤娘还是觉得好吃得差点儿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了下来!
吃完一条烤鱼,再吃了个烤馍馍,她都有点撑了……
田骁皱着眉头问,“吃这么少?”
嫤娘捧着竹筒杯子站起身,“吃撑了,你坐这儿吃吧,我溜溜……”说着,她捧着盛满了温热茶水的竹筒,沿着清澈蜿蜒的小溪慢慢地走。
和四季如夏似春的瀼州不同,定州与辽北交界,水土不丰。到了冬日,野外大部分的草木都枯死了,露出了光秃秃的黄土坡,放眼望去,竟是满目的萧条。
但也正是这样,所以那些从溪边石缝里时不时钻出来的一丛绿意,才显得格外可爱。
她慢慢的走,捧着竹筒茶慢慢地啜茶。
一杯茶饮完,她也走得有些腿酸,这才回到了篝火旁。
田骁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看来,他们还得赶路。
“咱们这是去西夏?”嫤娘问道。
他“嗯”了一声,说道,“上一回路过西夏的时候,你说你没去过西夏?”
嫤娘白了他一眼,“你去过!”
他笑而不答。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真去过?”
“好多年前的事儿了。”他笑道,“那时候我也就和铎郎一般大,被爹娘赶出去的……其实就连幽州,我也去了一趟,只可惜啊……终是不能正大光明的去。”
嫤娘很是意外,“你被爹娘赶出去过?”
“娘说,男儿志在四方……我这一辈儿,统共各得了兄弟俩个,大哥被拘在方寸之地,所以娘说,我就得走得远远的……只有知道了外头是什么样儿的,才能知道咱们自己是什么样儿的。”他轻声说道。
嫤娘默然。
“娘真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她轻声赞道。
田骁笑道,“所以我和爹商量好了,过完年,就把那三个大的也赶出去,为期两年……除了汴京和瀼州不许回,其他的,他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嫤娘顿时有些心疼,“铎郎虚岁才十三……”
“我跟着爹,三岁上战场,十一岁游历四方,十三岁考了进士,十六岁中了武状元……”田骁平静地说道,“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铎郎已然不如我了。”
“铎郎已经很好了,你别把他逼得太狠。”她只得说道。
“我田家的男儿,就得有这个担待!”田骁铿锵有力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笑,“不晓得珍宝儿怎么样了……”
嫤娘只觉得一颗心肝儿隐隐地抽痛了起来。
“一年多了……统共十四个月十八天了,我的珍宝儿……”想着自己软软嫩嫩、娇俏可爱、又乖巧懂事的小女儿,嫤娘顿时泪盈于眶。
平日时她都不敢想、也不敢提珍宝儿的名字……就怕自己控制不情绪,会崩溃!此时听到田骁提起小女儿,而周围又无人……她索性也不忍了,用纤长的手指捂着脸便呜呜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