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493)
回到城外的东营,自然又是好一顿忙。
用完了晚饭,傅思金过来拜见,说奉郎主之命,大军明日即要开拔,往歧沟关而去。
嫤娘大将分的军务已经处理好,闻言便也与傅思金讨论了几句;两人带着亲卫,将要核对的事项一一说清了,傅思金当着嫤娘的面,搬出帅印盖在公文之上,遂又收好了帅印。接下来,嫤娘又拿出了纸笔,写下一大段话,遂又一字一句地教会了傅思金,让他背牢了,这才让他走了。
当天夜里,嫤娘知道……接下来的战况只会越来越严峻。所以她最好抓紧时间赶紧睡觉,如今她从着军,只有保持好自己的身子骨儿,才不会拖累别人。可事实上却是……她根本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鸡鸣时分,帐篷外头的武嬷嬷便过来催起了。
嫤娘自知耽搁不得,连忙爬了起来,简单梳洗了下,便跟着武嬷嬷出去了。
另一个武嬷嬷替她收好了帐篷里的东西,便自有亲卫过来替她拆帐篷什么的……
大多数士兵也已经收拾好了,这会子正在营地里拆帐篷装辎重,现场有些乱,既嘈杂灰尘也大;嫤娘索性往叙郎住的帐篷走,不料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带着女兵匆匆赶到的曹氏。
曹氏见了她,一怔。
嫤娘也怔住了。
“婶子!”曹氏连忙像嫤娘见礼,又掏了一支令牌与一封涂了火漆的信封出来,“婶子,这是元帅的批令,听说您要去歧沟关……我公爹命我送着您去……然后我不回飞狐了,就在叔父手下听用!”
说着,她将那令牌拿了出来递给嫤娘。
临行在即,一时间嫤娘也无暇分析公爹此举是何用意,只是拆了那信封一看,果见是公爹的亲笔信,言明袁曹氏为副仪将田夏氏所用,共往歧沟关云云。
嫤娘朝曹氏笑笑,将信纸塞回信封里,让她将调令与令牌一同交与傅思金。
待曹氏走了以后,嫤娘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了。
——田重进手下一共只有五万大军,如今分了三万去歧沟关,那田重进袁继忠手下便只有两万人马。在这个时候,袁家担心曹氏的安危,这也是情由可原的。毕竟曹氏与她都是女眷,有两人作伴,毕竟方便些。且田骁手下兵多,自然就更安全。
想到这儿,嫤娘突然又开始为公爹担起心来!
——田重进手下只有二万兵马,如今既要守住飞狐关,还要进攻灵丘。照官家的意思,将来田重进还要与潘美汇合,共取云州、应州。
可公爹手里只剩下了二万人,那……
嫤娘有些心慌意乱。
但军中已经吹响了催出发的牛角号,她没有心思再去细想,只得急急地奔到了叙郎那儿,开始照看起叙郎来。
在低沉的牛角号催吹了三次之后,傅思金登上点将台,中气十足地将一天晚上嫤娘一字一句教他背熟了的那一段话吼了出来,果然激得群情激昂!
接下来,傅思金令旗一挥……
三万儿郎便整装正步,朝着北边急行而去。
嫤娘带着叙郎相互倚靠着,坐在战车里,两人都没说话。
倒是曹氏,十分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她一会儿执着马鞭指挥着女伴儿纵马跑左跑右,一会儿又指使着女伴儿跑前跑后的……
第四百六十六章烤肉(上)
有猛将先锋荆嗣在前开路,大军行了一日,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赶到了歧沟关。
嫤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入关以后,自有亲卫领着她与孩子们去了田骁处。
一家人得以见面,自然是欢喜的。至少嫤娘看到夫君神采奕奕的样子,知道他无事,心里也安生了许多。
只是,眼前田骁还得先处理军务,无暇顾及与她和孩子说话。
而嫤娘最最挂心的,还是夫君和孩子们吃不好睡不好……索性趁着男人们正商议军务的时候,悄悄儿地退下,找了亲卫先去了田骁的住处。这边先让武嬷嬷们把她的行李和铺盖也取了过来,那边又找了个亲卫过来,在田骁的卧室外边儿搭了个小炉子,又架上了小砂锅。
待武嬷嬷们取了行李过来,她又教亲卫去外头伙头军处取了众人的吃食,再命武嬷嬷们收拾整行李。
趁着这个空当儿,她赶紧翻找出行李里放吃食的那个大包袱,从里头拿了装了猪油的陶罐出来,又找出了专放腌菜的竹筒。
小锅慢火熬化了冻得硬绑绑的猪油,再放了些事先切好的腌菜碎到锅里,用木勺慢慢拌匀……
很快,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待砂锅里的腌菜粒儿被炸得香香脆脆,她赶将用布块隔着锅耳端下来,又将灌满了清水的铜壶架上了小炉。
亲卫送了外头众将的饭菜过来。
行军在外,一切从简。士兵们有得吃住就已经不错,且想吃饱都难,更别说还想吃好了……
嫤娘看了看伙头军们为众将做的饭——主食是掺了豆子和枕瓜的籼米饭,饭上还堆着几片二指宽的肥肉罢了。
将军们的伙食,自然要比寻常士兵强些,但其实也就是份量足些。大约这几片肥肉,便是将军们的特殊待遇了。
嫤娘将自己炸好的腌菜粒儿给每个碗里都添了一点儿,然后示意亲卫们把锅里剩下的腌菜粒儿拿出去分了。
田骁领着众将,每人捧着个大木钵一边扒饭一边议论军情;嫤娘则与亲卫、武嬷嬷们凑在帐后,一边竖着耳朵听前头众将们边吃边聊,一边闷声不响的扒饭。
荆嗣是个直肠子。扒拉了几口饭,就大声说道,“今儿这饭菜恁个香咧!这个腌菜好哇!有了这个腌菜啊,我再干上两碗……那也不够!”
众将都笑了起来。
围在嫤娘身边的亲卫和武嬷嬷们也都抿着嘴儿笑。
这回北上打仗,跟哪一回打仗都不一样——有少夫人在,总能想着法子的改善一下大伙儿吃穿住行的待遇,比过去好多了!
外头大厅里田骁与众将边吃边说的……到用完饭的时候,事情也议论得差不多了。
这时,外头的传令官过来禀报,说副牙将遣了人过来求见。
副牙将,便是曹氏的官职。她和嫤娘一样,无品,却担着实职。所以袁继忠在田重进那边儿为儿媳讨要了一个副牙将之职过来,只为了女眷在军中呆着不那么尴尬而已。
嫤娘与武嬷嬷们坐在后头,听到田骁淡淡地“嗯”了一声。
传令官应喏着匆匆离去。
不大一会儿,一把清亮的女兵声音响了起来,“启禀将军!我家副牙将想着各位大人在外奔波劳苦已久,特去城外猎了几只獐子狍子和山鸡回来……呆会子让伙头军烹饪了,再呈上来供众位享用……”
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哑雀无声。
没有得到预期中大将军的夸奖,那女兵明显有些不安。
过了一会儿,她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将军?”
半晌,田骁才问了一句,“你家副牙将,出城狩猎去了?”
“是!”那女兵响亮地应了一声。
外头的大厅里又是一阵诡异的沉寂。
那女兵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妥了,不由得又迟疑着问了一句,“将军,不知……”
“曹氏出城,可得了我的授令?”田骁冷冷地说了一句。
“这……”那女兵终于有些明白了过来,连忙称辩道,“将军,我们副牙将,也是为了大伙儿……不过是想,想为大伙儿做点什么罢了……”
“来人!”田骁断喝道,“押了曹氏前来见我!”
亲卫应了一声,匆匆往外走。
“谁放曹氏出城的,兵卒与守将依军法处置!”田骁怒道。
傅思金也领命而去。
不多时,曹氏气喘吁吁地跟着亲卫赶了过来。
“叔叔容禀……”
曹氏一进来就跪下了。
然而,田骁却暴喝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谁是你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