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474)
而因为袁氏是生舒郎难产而亡的,所以一向疼爱孩子的田骏,对舒郎有种既心疼又憎恶的感觉……
所以嫤娘还是有点儿担心,一是怕婆母的年纪,一年老过一年的,而舒郎的身子骨也委实娇惯了些,就怕到时候舒郎再发病,婆母一个人看顾不了。二是担心舒郎离了珍宝儿,性格脾气越发古怪,到时候更内向了不愿意出门了,于健康无益。
但转念一想,这一回她并不准备带了珍宝儿去。而是准备把珍宝儿放在汴京,她母亲夏大夫人处。到时候,夏大夫人带着珍宝儿每隔上几日就回府里来看看,和舒郎作伴玩一玩……倒也方便。
这么一想,嫤娘也就松了一口气。
等舒郎的病情稳定了下来,且有了好转,嫤娘这才与婆母一块儿张罗着,把舒郎给挪回了后院。
接下来就到了十月底。
田夫人考虑到,瀼州那边本也离不得嫤娘。而这一次,嫤娘离开瀼州近一年了,也不知堆压了多少事儿等着她回去处理,且官家也下了密旨,明年二月底行北伐之战。
这也就是说,恐怕一过完年,田骁就得领着大军北上……那么留给嫤娘理事的时间,简直就是少之又少!
所以这边府里的事一理清,田夫人就催着嫤娘赶紧回瀼州去。
嫤娘又与儿子铎郎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由嫤娘自个儿先去瀼州。铎郎则留下来陪伴妹妹与外祖母,等过完了年,他再与堂兄弟叡郎齐赴瀼州,供职于田骁军中;而殷郎与叙郎,则留在祖父田重进的帐下听用。
这么一来,嫤娘就要与珍宝儿分开了。
珍宝儿乖巧又懂事,简直就是嫤娘的心头宝。虽说要把女儿留给母亲夏大夫人带……已经是嫤娘夫妻一年前做出的决定了。可到了分别时刻,嫤娘却仍觉得心如刀剐!
夏大夫人心里也觉得不好受。
从前女儿未嫁时,田府上门求亲,她之所以一拒再拒,怕的就是有这么一天……
可是,女儿嫁到了田府,与女婿两个恩恩爱爱的,公婆待女儿也视若己出。能嫁进这样的人家,已是三生有幸了!
田家从家主田重进往上……俱是白衣,今日能封爵封将,全凭战功!只是,自大宋建国之后,四方小国逐一降服,能再立战功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田重进是幽州人,而幽州属燕云十六州之一。燕云十六州……那么大的一块地,昔日却被奸雄石敬塘给割给了辽人。所以说,官家下令北伐,要从辽人手里讨回燕云十六州来……
不光是为了战功,就凭着田重进是幽州人,他也必定是要参战的!
所以……夏大夫人要能阻拦?
嫤娘领着珍宝儿,还拿着珍宝儿的行李上门去向母亲夏大夫人辞行的时候,夏大夫人哭成了泪人儿。
“女婿要上战场,我原无二话说,谁叫他本就是赦封的将军!可你一介弱质女流,跟他糊混什么!那刀剑长眼吗?多少大好男儿,在沙场还不一定能保得命在。可你到好,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偏偏也去凑热闹……”
“万一你有个什么好歹,我,我已是过了五十的人了,你教我怎么办?你俩还要丢个小小孩子给我……若你和二郎有什么,日后我怎么说给珍宝儿听!等我归了西,又怎么去见老安人和你的爹爹!”夏大夫人哭得捶胸顿足。
嫤娘也红了眼圈。
过了年,她就是虚岁二十九的人了!自十七岁嫁了田骁起,她就跟着他,打点家业军务,一向兢兢业业,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所有的人……上至公爹夫君,下至奴仆军卒,人人都对她的才干口服心服。
在众人眼前,她就是田骁的半边天!可在娘的面前,她却还是当年未出阁的那个娇弱女孩,需要母亲的保护……
只是,她也总不能看着母亲这样伤心。
“娘!您放心,我好好地跟着二郎去,也必定毫发无损地回来……到时候收复了幽州,我也领着您去二郎的故里看看……幽州多好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为讨母亲的欢心,她还吟了一首登幽州台歌的诗句。
夏大夫人果然破涕为笑,嗔怪道,“我可不去什么幽州……那样远!我啊,只求你和二郎都好好的,铎郎也好好的……唉,你们田家啊,所有的人都要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夏大夫人又认真说道,“你只管放心去,珍宝儿交给我,我必会好好教导。你和二郎都不必惦记家里……你那一头的家,我也会带着珍宝儿隔日隔日的去。你的婆母,也是我的好友,有什么事儿,咱们一块儿照应,必能过去的……”
嫤娘感激地点了点头。
第四百四十二章千里帷幄(二十三)
既然离开汴京的事已经被提上了日程,所以嫤娘就开始让侍女仆妇们收拾起行李来。
只是,嫤娘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她瞅了个空子去寻婆母田夫人说话。
田夫人与她也做了十年的婆婆,岂会不知儿媳的暗示?
当下,田夫人便摒退了左右侍女。
嫤娘也不拿乔,直说道,“儿媳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殷郎的婚事……娘,您怎么看?”
田夫人沉吟片刻,愁道,“不瞒你说,你和青娘两个,原也是二郎和大郎自个儿看上的媳妇儿。我年轻时候的事儿,想必二郎也和你们说过……所以,我和你公爹的意思,咱家的儿郎要说亲,家世门第统统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媳妇得可心……”
“这媳妇儿娶进门,最终还是要跟男人居家过日子的!而咱家的儿郎,将来多半都是要驻守边疆,或是要上沙场杀敌的,媳妇儿不可心,或是靠不住……将来祸害可不小。”田夫人说道,“可殷郎呢,他虽到了说亲的年纪,却毕竟给他娘守了几年的孝,去哪儿认识些合适的小娘子呢?”
嫤娘不说话了。
可转念一想,田家之所以能够经历重重难关,在数次夺嫡立储的风波中保持中立,不偏不倚……最大的原因,就是田家众人一心。
而殷郎的心思……
若袁氏还在,自然有她去调节殷郎与田骏之间的事;可话又说回来了,若袁氏还在,长清郡主根本不可能介入田家,殷郎也不必……
再想想,之前因为袁氏的溺爱,殷郎已经失去了随军征战的机会;如果这一次,再任由殷郎走上岐途的话……
左思右想,嫤娘还是觉得不能放弃殷郎,毕竟殷郎这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娘,有些话,原也不该我来说……可是,可是……”可这话要说出口,又怎么说得出口?嫤娘不由得有些犹豫了起来。
田夫人一下子就敏感了起来,“可是你在外头,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我的儿,娘晓得你是个妥当人儿,既这么说了,定是有什么为难事?快些说来给娘听听,趁着娘还没老,你公爹也尚在京中,咱们田家……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嫤娘闭了闭眼,说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长清郡主……毕竟和殷郎的年纪相近了些,别的不说,就怕外头有人乱嚼舌根子。”
田夫人的面色瞬间一白!
京中权贵,原配妻子死了以后再续填房,新妻和孙儿一辈的年纪相仿……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可儿媳怎么就单单拿了长清郡主和殷郎出来说事儿?
再一想,儿媳出自名门,她的姐妹,包括平时结交的好友……俱都是出自世家,又嫁入名门的贵女。于京中大小杂事,哪一样逃得过那些眼如金睛,心若玲珑的当家主母们?
再说了,儿媳一向稳重,难得她这样郑重地提起此事……难道说,长清郡主与殷郎之间,还真有些什么?
这么一想,田夫人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嫤娘连忙解释道,“娘,您莫急。殷郎是个好孩子,难道您还不信他?这原也是无中生有的事,不过是我杞人忧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