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446)
“我的小祖宗!您就快些喝了交杯酒,教她们早早散场才是啊!”方才与她低语的那个老嬷嬷着急地说道。
长清郡主又看了看伏在常顺背上、不知死活的老郎君……
她闭了闭眼,伸手从喜娘端着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酒,然后将自己的胳膊曲了起来,停留在半空中。
常康也转头看了看嫤娘。
嫤娘朝他点点头。
常康一咬牙,一手住了老郎君的另外一只手掌,一手托住了老郎君的手肘,令老郎君也抓住了另外一只酒杯。
常平待在一旁,不停地示意常顺弯腰再低些,稍微挪一挪,好将就常康与老郎君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儿,常康才艰难万分地帮着老郎君抓起了酒杯,然后与长清郡主互勾住了手臂,然后缓缓地将那交杯酒倒在了老郎君胸口垫着的巨型口水巾上。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嫤娘狠狠地瞪了一眼同样也惊呆了的喜娘!
自有婆子会意,上前又推搡了那喜娘一把……
喜娘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唱喏,“……礼成啦!”
她那尖锐的声音终于将所有惊得呆住了的贵夫人们给吓醒了!众人一个激灵,连忙按着以往吃喜酒的套路来夸赞。
“哎哟!新娘子长得可真好看啊!”
“就是就是,瞧啊,这对新人啊,可真是登对又般配,那个……”
“啊,哈哈哈,那个,恭喜新娘早生贵子,那个……”
很快,众人就讪讪地住了嘴。
这要怎么夸赞?这要怎么闹洞房?真正的新郎倌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个快要死掉的老头儿,新娘子又是这样一般恶鬼气势……
嫤娘深呼吸一口气,出来打圆场。
“好啦,新娘子也累了一整天啦,该歇着啦!夫人们,请去外头的花厅那儿吃酒去,我婆婆在外头等了好久啦……”她笑着说道。
夏氏众女连忙附和,“来来来,夫人们,这边请这边请……”
那些贵夫人们自然是顺着台阶下,纷纷小心翼翼地朝着长清郡主说了几句吉祥话儿,这才心惊胆战地离了新房。
嫤娘也对常平常顺常康几个说道,“……你们背着老郎君去找管家,就说是我的意思,让老郎君今儿夜里在咱家歇下,让外院的郎中也跟着住过来……要是还不好,去把药铺里的先生也请来看看……”
几个侍卫领了命,也小心翼翼地背着老郎君去了。
顷刻之间,方才还热热热闹的新房,一下就变得冷冷清清的。
长清郡主似乎已经脱了力,被她的侍女们扶到了一旁坐下,整个人都是木木的。
嫤娘想了想,上前柔声说道,“郡主一路辛苦,还请好生休息,若有什么需要,可让侍女随便去找我。”
长清郡主没理她。
倒是方才一直给长清出主意的那个老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少夫人也看了一整天的热闹了,想必也累了罢,请早些回去歇着。咱们郡主是天家血脉,就是有什么需要,也不会用凡俗人家家里的东西,请罢!”
嫤娘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只是按着规矩向长清郡主行了一礼,然后便带着侍女们离开了。
只是,她刚刚才走到廊下时,就听到了从内室里传出了像杀猪一样的嚎叫声音,“……田守信!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羞辱我!!!啊!啊……”
嫤娘叹了一口气,带着侍女们急急地离开了。
第四百零六章下马威(上)
从如意坊出来了以后,嫤娘先去外头送客。
其实婠娘、碧娘和茜娘等姐妹们,不但帮着她招呼好了前来观礼的众位夫人,还帮着送走了她们。到嫤娘出来的时候,其实也就只剩下她们这几个最亲近的姐妹了。
婠娘有些担忧,低声交代嫤娘道,“依例,明儿新媳妇是要敬茶的。可你瞧瞧今儿长清郡主的那副样子!当心明儿她为难你……”
嫤娘心中感激,却抿嘴一笑,说道,“管她呢!她最多也就是在府里呆上一个月就要搬出去,还能怎么为难我!你们放心,赶紧回吧,不想今儿竟耽误到了这个时候……改天得了闲儿,我再请姐姐们吃酒赔罪!”
碧娘亦提醒她道,“从没有见上别人家观礼吃喜酒会耗上一整天的,那些夫人们怕是有些不满。过几日就是花朝节,别忘了趁着这个送些小东西出去也好……”
嫤娘由衷地说了一声好。
茜娘也说道,“我们走了,你也赶紧去你婆母那儿看看珍宝儿吧,这么晚了,肯定想娘了。”
说着,夏氏姐妹携手离去。
送走了姐妹们,嫤娘先去了婆母田夫人的屋里,果然看到女儿呵欠连天的坐在炕,手里拿着九连环,却像个嫩的鸡仔似的,不停地一栽又一栽的。
见母亲进来了,珍宝儿立刻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还伸出了两只肥肥短短的小手儿,连滚带爬地朝着嫤娘扑了过来,嚷道,“娘娘!娘娘,珍宝儿想娘娘了……”
嫤娘一把就抱住了女儿,吻向了女儿光洁温暖的额头,“乖乖珍宝儿,娘的宝贝儿,是不是困了?”
珍宝儿窝在母亲怀里,点点头,又使劲地揉眼睛。
田夫人一脸疲倦地从里屋出来了,问道,“客人都走了?”
嫤娘点点头,说道,“娘,您也早些歇着罢,我带着珍宝儿过去了。”
“等等,我让厨下做了点宵夜,待你公爹和二郎、铎郎回来了,一块儿吃点再回去。”田夫人挽留道。
之前嫤娘还不觉得,可一听婆母提及“宵夜”二字,顿时就有些饿了。
这时,外头也响起了男人们说话的声音,想来他们在外院那边也忙完了?
果然,铎郎打起了帘子,先让祖翁与父亲进来了,然后也跟着进来了,见母亲抱着妹妹,便喊了一声“娘”;嫤娘待要起身向公爹行礼,无奈珍宝儿却已经依偎在她怀里睡着了。
田重进朝她挥手,“免了免了,快坐着。”
嫤娘只得向公爹告了一声罪,抱着珍宝儿继续坐在炕。
田夫人先命仆妇们去端了宵夜上来,又问铎郎外院的事儿。
铎郎打量了一番祖翁的神色,又看了看父亲,这才说道,“……外面好多人都在埋怨说,咱家大伯这是续弦又不是初娶,怎么架子那么大,一场喜酒足足等上了一整天!后来大表舅(昭庆公主的丈夫,嫤娘的表兄王承衍)和石驸马(延庆公主的丈夫)与卢安(卢多逊之子)打了一架,最后爹和魏驸马出面才调停了的……”
嫤娘与田夫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抚额叹息。
其实田夫人和嫤娘都因为性格好,爱笑爱说、又吃得起亏,在汴京名流圈中是属于人缘极好的,与各家夫人们的关系也都要好。可就算是这样,今儿晚上也得罪了不少人……
这时,仆妇们送了宵夜过来。
田重进大约饿极了,仆妇们刚刚才上了一盘子烧鸡,才摆在桌子上,他就迫不及待地抓起了放在一旁的湿帕子胡乱抹了抹手,然后直接抓过烧鸡,两条鸡腿和两块鸡翅分别放进妻子、儿子、儿媳和孙子的碗里,跟着就大口嚼了起来
众人连忙道谢。
田重进不耐烦地说道,“……吃吃吃!哪来那么废话!”
田骁也用湿帕子擦了把手,然后将父亲堆进妻子碗里的那只鸡腿给撕成了小块小块的肉丝,跟着又挟了些其他的菜,也堆进了她的碗里。
铎郎则看看在母亲怀里呼呼大睡的妹妹,说道,“娘,妹妹吃不吃?”
“你吃你的,让你妹妹睡……”嫤娘含笑说道。
田夫人轻声说道,“你把珍宝儿给我抱着罢?你先吃……”
“不用,娘,您坐着只管吃,我抱着她就成,不打紧。”嫤娘说道。
田夫人见她一手抱着孩子侧坐在炕,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吃菜,看起来倒也并没有什么负担,这才落了座,一家人吃起了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