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437)
“殷郎大了,不宜再跟过去了,”田重进道,“待他脱了孝,我去官家面前求个恩典,让殷郎跟着我身边罢……”
田夫人缓缓点了点头。
田重进又想了想,看了嫤娘一眼,和声道,“如今殷郎也大了,到了该说亲的时候,儿媳啊,你婆母成日里要看顾舒郎,这殷郎的婚事……就要倚仗你斡旋一二了。”
嫤娘连忙站起身,向公爹行了一礼,郑重答道,“儿媳谨记公爹的吩咐。”
田氏夫妇见她如此谨小慎微的模样儿,反倒笑了起来。田夫人笑道,“多大件事儿呢,看把你吓得!快,坐到我身边来……”
嫤娘含笑走了过去,对婆母说了句俏皮话,“儿媳奉了公爹之命啊,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娘家、和姐妹们吃酒、四处看戏买衣裳去了!”
惹得田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时,田重进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明儿我休沐,索性上山一趟……跟大郎说说分家的事儿罢。”
嫤娘吃了一惊,田夫人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两人惊疑不定地看着田重进……
嫤娘转身,“卟嗵”一声就朝着田重进跪了下去,急急地说道,“公爹,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是不是儿媳和二郎侍奉得不好?若我们有行差踏错的地方,您和婆母只管责罚,怎么突然说要分家?这,这……请恕儿媳不能答应!”
第三百九十四章旨意(中)
一听公爹说要分家,嫤娘连忙急劝!
可见公爹和婆母都不吭声的模样儿,她急了,继续说道,“公爹,婆母……自古就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如今您和婆母好好儿,怎么突然说要分家?若是外头的人知道了,怎么看待我们田家呢?”
田重进不悦地说道,“长清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闹……难道外头的人就不笑话我们了?”
嫤娘一噎。
“依我看,这分家啊,是个好法子!”田夫人说了一句,又看了丈夫一眼。
见丈夫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透出了赞许与欣赏,田夫人又叹气,“只可惜……咱们到底亏待了大郎啊!”
嫤娘垂下头,不说话了。
说到底,她和田骏还是晚辈。这长辈做主要分家的,晚辈还能拗得过去?
只是……
确实如婆母所说,田骏实在是太委屈了。
他本是嫡长子,是将来田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原本是
但现在,被长清县主闹了这么一出之后,他不但失去了真正从军的路子,而且也把田家拖下了党争之择的混水之中。
田重进在这个时候提出分家,无异于让魏王死心,也让官家与他那三个儿子安心……但付出的代价,是田家放弃了田骏这个嫡长子!
这绝对是个壮士断腕的决定。
“公爹、婆母,请恕儿媳无状……但这句话,儿媳一定要讲。二郎他,是万万不会同意分家的。”嫤娘红着眼圈说道。
她跟着田骁打拼了这么久,不会不知道田骏对于家族的奉献。
田家的密探、死士、消息儿道、网罗各种人才与消息儿……几乎由田骏一手创建!包括当年赵德昭欲在香山寺冒犯嫤娘的时候,田骁动用的,也几乎都是田骏手里的人马;以及嫤娘跟着田骁去南唐时,也全靠田骏调动人马接应了他们……
田骁与田骏兄弟情深,纵然田重进压着田骏,把他分出去,田骁也决定不会同意!
听了嫤娘的话,田重进摸了摸胡子,一脸的惆然;田夫人却已经掩面而泣了起来。嫤娘的脑子里也忍不住想起了温柔可亲的袁氏,又想想隐忍了多年,却一直心甘情愿当成质子留在京城的田骏……眼泪就扑籁籁的往下淌。
半晌,田重进斩铁截钉地说道,“我意已决!”
田夫人拿着帕子捶打着自己的心口,泣道,“大郎!我的大郎啊……”
见婆母实在伤心,嫤娘只得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然后上前服侍。
这一天,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和胃口吃饭,但还是强颜欢笑地陪着珍宝儿用了饭。
回到歇竹院,嫤娘也没避开一双儿女,只命春秀立刻研了墨,她要写封加急信,递给田骁。
春秀一直近身服侍她,故此也知道郎主欲分家的事,她不由得一边研墨,一边担心地说道,“娘子,这事儿毕竟郎主已经做了准儿,您这个时候发急报出去……郎主和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嫤娘提笔挥毫,三下五除二地将事情简练地写好,又命春秀小心吹干墨迹,这才答道,“……郎主固然是咱们一族之主,可你家郎君才是咱家的一家之主……且他与大伯手足情深,这事儿我若不告诉他,他还指不定有多难过呢……赶紧递到外院去给常康,让火速送到瀼州去。”
春秀领命而去。
铎郎带着妹妹坐在炕床上正看着妹妹描红,待春秀离开之后,他才犹犹豫豫地对母亲说道,“娘,今儿我在山上和叡郎玩了一会子,叡郎告诉我,说,说……”
嫤娘的心思还沉浸在“分家”之中,是以她虽然也走到了炕床边看着小女儿描红,却并没有注意听儿子到底讲了什么。
半晌,她突然意识到,儿子方才好像说了一句什么“长清县主”?
她一惊,再看向儿子时,却发现儿子的面色十分古怪……
嫤娘连忙问道,“方才你说什么?”
铎郎无奈地答道,“我说,我说……哎,不是我说,是叡郎说,大哥他,他好像喜欢上了长清县主……”
“什么!!!”
嫤娘急怒攻心,“啪”的一巴掌就拍在了炕桌上!
珍宝儿一怔,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铎郎连忙去哄妹妹……
嫤娘用手抚着自己怦怦狂跳的心口,好半天才喘匀了气儿,连忙上前去哄女儿。
珍宝儿从未见过母亲这么生气的样子,不由得十分害怕,当下就紧紧地搂着母亲,不住地叫着娘娘。嫤娘又是生气,又受尽了惊吓,然后对着女儿又充满了愧疚之情。当下,她便抱着女儿,一边哄着,一边不住地走来走去。
她朝铎郎使了个眼色,说道,“你去你爹的书房里看一会子书,我带着你妹妹先睡觉去……”
铎郎应了一声,又哄了妹妹几句,这才退了出去。
只是,珍宝儿受了惊吓,嫤娘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女儿的情绪安静了下来,然后又看着乳母给女儿洗了澡。接下来,嫤娘换了衣裳陪了女儿睡觉,一直耐心地等到珍宝儿睡熟了,她才叫了红豆过来守着,她则换回了衣裳,急急去了书房。
铎郎正在练字。
半大的少年,身段仍然非常瘦削,却已经和他父亲一般高了。
此时他聚精会神地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临摹着田骁的字……嫤娘从儿子的身上,看到了当年初见田骁时的情形。
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呢,该有自己的心事了?
“娘。”
铎郎临摹完一张字帖,将笔搁在笔架上,站了起来。
“坐着吧,”嫤娘急急地问道,“方才你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殷郎他,他不是一直在山上守孝吗?怎么会……叡郎又是如何得知的?到底是胡乱猜测还是亲眼所见?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儿呢!”
第三百九十五章旨意(下)
嫤娘急道,“殷郎和长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些一五一十地与我说清楚!”
铎郎顿了一顿,说道,“叡郎和我说,其实这两年来,长清县主隔三岔五的就往咱家墓园跑。大伯父却从来也不愿意见她一眼……今儿咱们上山的时候,其实娘您也看到了。这大伯父一不管事儿,家里的杂事琐事、大事小事就全落在了的身上……”
嫤娘一怔,突然明白了过来。
殷郎已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平时他与父亲弟弟们守在山上,连年轻女孩子也少见,突然有个年纪与他相仿的长清县主常常造访,说不定还会因为田骏的不待见,长清县主很有可能想从殷郎这里寻求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