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392)
嫤娘下意识就说道,“是孙全兴!”
“没错儿,是孙全兴在替侯仁宝押后……”田骁慢悠悠地说道。
嫤娘突然明白过来了。
之前田骁就告诉过她,孙全兴与侯仁宝,都是很急切的,想要领得战功的人。而在这两人身后,其实就是卢多逊与赵普之间的党派之争!
既然双方之前有纷争,那么,孙全兴又怎么会真心实意地替侯仁宝押后?
现在侯仁宝将夏承皓留在了白藤江——这白藤江虽与交趾国接嚷,可好歹也属于大宋国土,且又是个地势险峻的要塞之地,夏承皓被留在这儿,其实很适合守关,危险还不太大。
可这么一来……
侯仁宝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嫤娘想了又想,始终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说道,“不能吧!孙全兴的胆子有那么大?他敢藐视圣命,陷大宋军队于敌国腹地……”
“这个嘛,就要看侯仁宝和孙全兴自己了。一个是根本就不懂得行军打仗的文人,一个是既鲁又贪的莽汉,这还真不好说。”田骁说道。
嫤娘顿时忧心忡忡。
她既担心堂弟夏承皓的安危,也担心大宋军队的处境……
田骁则自知失言。
他索性不再与她谈及军国大事了,反倒是询问起她,关于腹中孩儿的情况……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底。
嫤娘怀孕六个多月,近七个月了,如今已有些显怀。白天穿着褙子的时候还不怎么看得出来,可只要一到夜里,沐浴完后再穿上宽松的衣裳,略微有些鼓起的小腹立刻能就凸现出来。
这一日刘芸娘出嫁。
这婚嫁之事,极尽人间热闹……
但体贴嫤娘有孕的刘芸娘却竭力要求在花嫁之日不烧炮仗,也不要礼乐班子。
嫤娘却并不同意。
这小娘子在花嫁之日,没有爆竹礼花喜庆,也没有礼乐班子来助兴,这婚礼还是一个完整的婚礼嘛!若说刘芸娘是个穷苦人家的小娘子也就罢了,但她明明不是啊!
最后,还是夏大夫人想了个好办法——将刘芸娘和嫁妆都挪到城郊田家最大的庄子上去,并由夏大夫人坐阵,送刘芸娘出嫁。
嫤娘则做为刘芸娘的娘家女眷去观礼。
等嫤娘替刘芸娘送了嫁,离开农庄以后,夏大夫人再在庄子里主持刘芸娘出嫁一事……
简单地说来,其实也就是把女眷送嫁的一个过程给分成了两步走,并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充当娘家人的嫤娘和夏大夫人更加看重刘芸娘的缘故,这仍然是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于是到了这一日,嫤娘果然坐着马车去了城郊的农庄,替刘芸娘添妆送嫁之后又回了府,半路上就听到了从农庄方向传来的震天响的爆竹声音和礼乐班子吹啦弹唱的欢喜声音……
回到府中,好一顿奔波的嫤娘终于松了一口气,靠在贵妃榻上微微地喘气。
如今她腹中孩儿的月份大了,她便越来越容易感觉到累。不过只是坐着马车来回走了一趟,她已经有些累得不行,索性就窝在美人榻上歇了一觉。
醒来时,想不到天已擦黑。
嫤娘叫了侍女进来,点了灯烛,又摆好了饭菜。再问过侍女,原来母亲夏大夫人是下午回来,也是一回来就说累,这会子正在屋里歇着……
嫤娘体贴母亲,连忙吩咐厨下准备熬些肉粥,待母亲醒了再吃。
这边田骁也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嫤娘连忙想要上前替他解开外头的盔甲,却被田骁拒绝了。
看着他皱着眉头神色冷峻的模样,嫤娘急命春红去打了热水过来服侍田骁净面洗手。
待他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才摒退了侍女,低声对嫤娘说道,“……我说个事儿给你听,你可千万别着急……”
可他这么一说,嫤娘心里却顿时打起了小鼓!
“二郎,出了什么事?”她惊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放心……总之,你堂弟夏承皎无事……”田骁和声说道,“……侯仁宝战死了!”
“啊!”嫤娘低呼了一声。
侯仁宝战死了?
先前不还说,他带着夏承皓等人,于白藤江畔大败交趾军吗?
怎么……
怎么就死了呢?
第三百三十八章侯仁宝战死(下)
听了田骁的话,嫤娘目瞪口呆。
不是说,侯仁宝起初还捷报频传,怎么突然就……
就死了呢?
看得出来,田骁也面色阴沉,十分不虞。
“真是想不到孙全兴这厮,胆子居然这么大!”他气愤地骂道,“居然囤兵不前!侯仁宝深入交趾腹地,前有狼虎之师,后无援兵……苦捱了这两个月,前儿传出噩耗,侯仁宝已经战死!”
“你堂弟夏承皓倒是个人物!一听说主将战死,便领着他的百人队深入追踪与接应,最抢与侯仁宝的亲兵汇合,抢回了侯仁宝的尸身……”
一说起这个,田骁一脸的气愤,也隐隐作痛。
自丁氏父子一死,交趾国大乱,这确实是个围剿交趾国,划国为郡的好时机。侯仁宝一介文臣,说他是一时意气也好,可他也确实攻进了交趾国……只要孙全兴心系军国大事,率兵后援,侯仁宝不但不会死,想必大宋军队能使交趾国化国为郡也不是痴人说梦。
可谁想到……
谁能想到孙全兴居然这般作死啊!
嫤娘完全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孙全兴囤兵不前?可是,可是……可是官家不是命他为邕州路兵马都部署?他怎么可能囤兵不前?”她失声问道。
田骁冷笑,“那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手里凭白得了咱们瀼州二万人马,舍不得放手……既怕跟了侯仁宝去,那打拼下来的战功都被侯仁宝抢去;又怕手里的二万兵马折了……因此顿步不前,生生累死了侯仁宝!”
“原邕州转运使许仲宣本是爹的老部下,我已密令他亲自飞骑上京奏报朝庭去了……这接下来啊,孙全兴就等死吧!”田骁气愤地说道。
一时之间,嫤娘也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田骁愤怒异常,背负双手在内室走来走去,突然双拳一击,骂道,“我瀼州儿郎英勇善战,这一世英名却被孙全兴这厮尽数毁于一旦!这个又蠢又贪又鲁莽的混蛋!”
嫤娘只得劝道,“二郎,侯仁宝战死一事,孙全兴可知道了?你是不是得……防着他点儿?”
“还用得着我防?”田骁怒道,“他领去的二万兵马,要不是手里的虎符镇着,早被瀼州儿郎们活撕了!”
嫤娘不说话了。
出了这样的事,她可以理解田骁的愤怒。
孙全兴的囤兵不前,在田骁眼中,与不战而降没有任何区别。
——相信跟着孙全兴去了邕州的那二万瀼州军也是这样想的,且那二万兵马被田重进日夜操练,又一向视交趾为死敌……如今因为没有主将的一己之私,竟让儿郎们眼睁睁地看着本国其他的将士活活累死战死,这简直就是奇天下之大辱!
其实嫤娘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
可事已至此,田骁又能如何?
嫤娘转念一想,恐怕此事与田家还真脱不了干系。
至少这个残局最终还得由田骁出面去解决,毕竟田家是整个象郡之中,品衔最高的武官了。
果然,不过短短几日,邕州转运使许仲宣抵京,将侯仁宝战死,孙全兴、郝士浚、陈钦祚、崔亮、邢宇等邕州路兵马司等人渎职。刘澄、贾湜、王僎等廉州路兵马司亦有失职之事报与官家听……
官家闻讯大怒!立刻下了一道圣旨,命瀼州防御史田骁立刻彻查此事。
田骁立刻率兵赶往邕州,将事情经过彻查清楚,又写了密信与折子上疏。
年底,官家特追赠侯仁宝为工部侍郎,他那两个儿子仁延龄、侯延世被封为阁门衹候。
与此同时,官家并下诏严办众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