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338)
“觉察出不对,立刻写了密信给爹……只是,这事儿恐被皇叔知晓了。”说到这儿,田骁又道,“按约定,咱家的急极密信共分三路,可爹只收到了一路。可见得,另外两路都被人截取了……果不其然,后来咱们的探子折了两路,心疼啊……那些个人可都是人中龙凤,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可惜,可惜!”
嫤娘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那,那后来呢?”
田骁道,“莫急……后来爹立刻回了,‘静观其变,自保为主’,因此,使了个苦肉计,摔折了一条腿,便告了假,在家中养病。”
嫤娘脸色惨白,问道,“是,是真折,还是装的……”
田骁看着她,苦笑道,“这可是要命的事儿,能装?”
“想来也是,爹手握重兵,本就是皇叔防范之人,而大伯被扣留在京中,他的一举一动其实就代表了咱们田家的立场……若是大伯轻举妄动了,恐怕先遭殃的就是大嫂子和两个侄儿。接着就是咱们……”嫤娘叹道,“……大伯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他受太多苦了。”
想了想,她继续追问道,“那后来呢?咱家折的那几个探子,可被人认出了身份?”
田骁怔忡了一会儿,才说道,“这倒不会。他们都是死士,而且身份安全得紧……”
嫤娘见他不说话了,不敢再催,只是陪他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田骁才轻声说道,“因三路探子折了两路,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再递消息儿出来。直到前几天爹重新布置了人手,才用加密暗语,共分九次,才将消息儿递了过来。”
直到这会儿,嫤娘才预感到,这事儿可能真的不比寻常了……
果然,田骁悄声说道,“那一日,皇叔傍晚入宫,摒去左右……无人知道他与官家说了些什么。当然,当时应该还有其他人知道,那些人,都是官家身边的亲卫。只是后来到了凌晨时分,官家暴毙,且那些个侍卫……失踪了。”
嫤娘“啊”了一声,俏脸儿惨白。
“他们都是昔日的同僚……据在日后的调查,他们的家眷大多搬离了汴京,不知去向了……”田骁看了嫤娘了一眼,继续说道,“他们都和一样,是官家的心腹侍卫……不同的是,身后有爹这样手握一方重兵的大将。而他们……”
嫤娘只觉得浑身冰凉。
田骁道,“我和你说这些,是要让你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以后,你要知道,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
嫤娘犹疑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问道,“二郎,那,也可说,他是如乱臣贼子一般的人物……难道咱们,还得替他卖命不成?”
他看着她,眼神柔和。
“人在世,最紧要的,是看清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该做什么事儿,这就够了……嫤娘,天地虽大,却有规矩伦常在。这个伦常就是——咱们是赵氏皇族的臣子,尽忠、报国……这是咱们的本分。”田骁缓缓说道。
“如今这日子比起当年爹娘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已经强太多啦!咱们没有必要去为了一些不值得的坚持,再次令家园陷于战火之中……再说了,谁当皇帝,对咱们来说,又有什么打紧?咱们仍然是赵家臣,这就够了。”田骁笑着说道。
嫤娘看着他,咬着牙不说话。
她的夫君是个看上去俊美温煦的人,但那其实是假像……实际上,他是个心胸狭窄而且睚眦必服的人。
所以在很多时间,都是嫤娘在劝说他要放宽心胸目光远大等等。
今儿从他嘴里听到了这样的真相,以及他亲口告诉了她,田家的立场……嫤娘这才觉得,她的夫君,确实是位君子。
没错,公爹田重进确实是官家的嫡系心腹。同时官家的死,也确实疑点重重……
可田家压根就没有任何起兵的打算,固然是为了保全田府上下,但这何尝不是大宋子民的福音?天下已经分崩离析了近百年之久,好不容易才安定平稳,相信天下百姓都不愿意再起战火……
想到这儿,嫤娘朝着田骁行了半礼,又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可要先替天下的百姓,多谢爹娘,多谢你……”
田骁放声大笑。
嫤娘连忙直起身,狠狠地刮了他一眼。
田骁的笑声戛然而止——这还在国孝期内呢!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忍不住悄悄笑了起来。
田骁领着她继续在花园里散步,却将其他的消息儿告诉她听
——上个月,南唐国破。
后主李煜与王后小周氏被人遣送至汴京,李煜被封为违命候,小周氏被封为郑国夫人,囚居汴京。
嫤娘听了,十分感慨,叹说道,“李煜也就罢了……可那小周氏,冰清玉洁一般的人物,如今被当了阶下囚,还不知道心里头怎么难受呢!”
田骁听了,眼神闪烁。
赵光义与之前的夫人就有些不清不楚的,可见得这人也是色中饿鬼。又因他带着嫤娘在南唐秘密行事时,李煜觊觎了他的嫤娘……出于报复,当时田骁连发了好些关于小周氏貌美体娇的密探上去。
想必,现在赵光义一定对小周氏很感兴趣吧?
田骁的嘴角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第两百六十九章珠胎暗结(上)
因为不知道新皇对田家的态度,田府中人只得兢兢业业的闭门固守。
直到三个月后,新皇有旨,命百官脱孝……
田重进领着儿子部将在剌史府门口设了香案祭拜先皇,然后又在新皇派来的黄门使者面前摘下了孝服,穿回了武将常服,喻意着除服。
这么一来,除了皇亲国戚仍要继续替先皇守足二十七个月的孝之外,文武百官与百姓们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田府大门一关上,那边嫤娘连忙安排大厨房杀鸡宰羊。
别说她心疼疼田家父子本就是无肉不欢的,就是她的铎郎,也因为奶娘们好几个月都没吃上肉,仅靠吃着些小米、核桃,鸡鸭鹅蛋等,奶水虽然有,却不养人。
铎郎都已经快半岁大了,已经会笑会翻身会自己坐着玩一会儿了……却不怎么长肉,个子小小瘦瘦的,看着怪机灵,可落在嫤娘的眼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这一除服,厨房那边刚刚烹饪出一大锅的鸡汤,她连忙就让人先送了几盅去给那几个奶娘,惹得夏大夫人直笑话她。
这一除服就到了年底,嫤娘又忙碌了起来。
筹备各方年礼,要给下人们裁衣裳,刘芸娘的婚事已近,也得准备了……
而夏大夫人这回出来,原是没想过要呆这么久的。只因为国孝期间嫤娘跟着田夫人混忙,日日天还未亮就要去军营,直到夜里黑了还回不来……夏大夫人舍不得新得的外孙子,就这么照顾了下来。
如今她出来也快半年了,总这么呆在外头也不像话,便想回汴京去侍奉老安人。
嫤娘万分不舍,田骁便撒了个谎儿说象郡往北已经冰封,不适合赶路,恳请外母留下……再加上田夫人也苦劝,夏大夫人只得留下了。
后来夏老安人也派人从京中捎了信儿过来,教夏大夫人只管好生照看嫤娘与她的曾外孙子;并且还说夏承皎的妻室也生了个大胖曾孙,如今她日夜守着那个胖曾孙子,可忙呢……
这么一来,嫤娘与夏大夫人高兴坏了,连忙给夏承皎的儿子准备了一份大礼,随着年节礼的车队一起送到了汴京。
嫤娘已经主持过两次过年了,所以这次对她来说,理起年节的事儿来,已经是游刃有余。而夏大夫人亲眼看着嫤娘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大大小小的家务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不由得又是高兴又伤感。
这边嫤娘才派了李攸郎押着车队上了京,没出半个月,京里田府的袁氏也派了车队送了年礼过来……他们又在半路上汇合了夏府老安人派过来的夏府车队,两支队伍浩浩荡荡的足有四五十辆马车,赶在腊八这天进了瀼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