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307)
嫤娘当着田夫人的面管家理事儿,她一开口,田夫人就能听出来,儿媳是个精明能干的。又见儿媳不过只花了个把时辰就能将府中大小事情都理得像模像样的,不由得暗中点头微笑。
见嫤娘三下五除二就已经将家务事料理得清清爽爽,田夫人很是高兴,挥退了众人之后,便拉着嫤娘回了正屋,婆媳俩一块儿用午饭。
“别立什么规矩了!我可不是和你说笑的……”田夫人见嫤娘拿着筷子站在自己身旁,显见得是要服侍自己用饭,连忙嗔怪了她一声,又拉着嫤娘坐在了自己身边。
“虽说隔得也近,可其实啊……不瞒你说,咱家一共三房人,过得就是三门日子!这边府里的事儿啊,就都交给你了。你公爹在军营那边还有一头家,我得替他顾着那一边儿。”田夫人一边说,还一边挟了个鸡腿放进嫤娘的碗里,又说道,“你也吃!吃……呆会子我用完了午饭啊,我就过那头去了,这边啊,你和二郎好生顾着。”
嫤娘一怔,问道,“娘,军营距离府里很远么?”
田夫人已经开始吃饭了,还一边吃一边对嫤娘说道,“远是不远,也就是二十里地儿,骑了快马,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到。可那边的事儿也多,又繁琐……每日来回一趟啊,还真划不来,太费时间了!”
看着田夫人认真吃饭的模样儿,嫤娘突然明白了什么。
说起来,田夫人也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大家闺秀,可在她的身上,却只有英姿飒爽的利索模样儿,而且为人豁达又通情达理的……
倒不是田夫人不讲究,而是因为她太忙了,所以很多事情她没空计较吧?
“娘,您在那边忙什么呢?要不要我也去帮把手?”嫤娘试探着问道。
田夫人闻言,抬眼看了看嫤娘。
思索片刻,她说道,“让你过那边去帮忙,那是迟早的事儿。你公爹的家当,迟早要交到大郎和二郎的手上。大郎是个有担待的,自个儿留在京城挑大梁……这边,咱们的田家军,日后可不只有二郎接手?”
田夫人一边说,还一边抓紧时间吃饭。她扒了几口饭,继续说道,“军营那边的事儿,暂时还不急,总得先把这边的事儿侍弄好了,才好让你过那边去。”
嫤娘认真点头。
田夫人又道,“哎,吃饭啊!得多吃一点儿……不是我说你,既然来到了这地儿,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你得吃饱饭,而且还要多吃……不管做什么,首先自个儿的身子骨得康康健健的,才有精力打理这么大一摊子的事儿……”
嫤娘连连点头。
想了想,她也学着田夫人的模样儿,大口扒饭,然后又咬了一口鸡腿。
见儿媳这样乖巧,田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婆媳二人用了饭以后,田夫人就准备要离开了。
嫤娘上前服侍,田夫人也没推辞,细心的嫤娘便将田夫人准备要带走的那些东西看了一回,不明之处便开口询问,田夫人也一一仔细又耐心地向嫤娘解释了。
送走了田夫人,嫤娘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歇了个午觉。醒来时,她便叫了春兰过来,将府里的家务事一一理料清楚。
直到掌灯时分,田骁也从外院回来了。
小夫妻俩便在花厅里对坐而食。
嫤娘主动和田骁说起了今天田夫人和她说的那些话,还好奇地问道,“……怎么军营那边还需要娘的操持呢?难道爹手下就没有能人么?”
第两百三十六章旧年情事
田夫人为何要去军营理事儿,这便是让嫤娘最好奇,也是最想不通的地方了。
田骁手下有能人无数,嫤娘已经知道了——从一开始的在汴京设计赵德昭起,到后来南唐行事时前来接应他们的那些人……若说田骁
但问题就是,既然田家有能人无数,怎么就少了一个管事,偏叫田夫人自己跑去军营理事儿呢?
听了妻子的话,田骁深深地看了嫤娘一眼,说道,“……爹不识字,你相信么?”
嫤娘傻傻地张大了嘴。
公爹田重进不识字……
这怎么可能!!!
田骁又微微一笑,说道,“当然,这是过去的事了……是娘手把手地教会爹爹认字,又逼着他看了无数兵法典籍……再加上”
嫤娘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婆母田夫人,到底是怎么和公爹走到了一块儿的呢?
田夫人是嫤娘母亲、夏大夫人的闺中密友。但田重进……往祖上数三代却都是白衣,据说田重进从军,是因为老家幽州被奸雄石敬塘给割让与辽人了,不得已,他才逃荒来了中原,又为了有口饱饭吃,才从了军,又恰巧拜在官家手下,这才成了官家嫡系……
那么,在田夫人与田重进年轻的时候,一个大家闺秀又怎么看上尚是兵卒的田重进的呢?
嫤娘虽然心中好奇,但涉及长辈秘事,她不敢胡乱猜测,当下也就低着头只顾着扒饭,并不言语。
田骁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说与你听也无妨……我告诉你,总好过你从宵小之辈那儿听到些只言片语的强。”
他啜了一口酒,缓缓说了起来。
田夫人娘家姓叶,她的闺名唤作馨宁,及笄之后,初嫁蔚州团练史褚方之子褚承望。
彼时正值奸雄石敬瑭割了燕云十六州给契丹人不久,蔚州也在燕云十六州的范围之内,褚方誓死不从,率兵抵抗;而叶馨宁做为褚家的少夫人,不顾当时身怀有孕,号令一方百姓协助公爹抗敌。
不料,蔚州也能没守住,褚方殉城之前,命亲卫将继室与儿子、并怀了孕的儿媳叶馨宁一块儿送走。又因赏识儿媳的才干,便将值钱的古玩金器与田庄地契等物尽数交与叶馨宁,教她日后定要重振褚家。
叶馨宁挺着大肚子带着继母与夫君褚承望,在亲卫们的护送下逃出了城;然而亲卫们为了掩护主子们,不幸一一牺牲,最后只剩了叶馨宁,褚夫人与褚承望三个。
三人相依为命,当夜便歇在破庙之中,叶馨宁是个孕妇,又受了惊吓,不多时就睡了过去。半夜时分,她却被身旁的动静给闹醒了,睁眼一看,忍不住怒火中烧!
原来那褚夫人竟正与褚承望行那苟且之事……而直到这时叶馨宁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俱都被绑了起来!
此时,褚夫人与褚承望见叶馨宁醒转,却更加淫词浪语地在她面前叫唤了起来。
原来这褚夫人乃是褚方的继室,只比褚承望年长三岁,但这两人到底是何时勾搭上的,叶馨宁竟然丝毫不知。
这时褚承望拿了把匕首,朝着叶馨宁走了过来,告诉她说他已经将她身上的值钱东西尽数拿到了手,如今正嫌她累赘,索性就此一别……
叶馨宁失声惊呼,为求保命,只得开口求饶,求褚承望看在她腹中孩儿的份上,留她一命。褚承望犹豫片刻,最终没有杀了叶馨宁,而是带着褚夫人离开了。
那对奸夫淫妇离去后不久,破庙里的神像后头竟然爬出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儿出来!
叶馨宁被吓了一跳,开口呼救。
那乞儿犹豫些许,走过来替叶馨宁松了绑……不料这时,两人都听到了从外头传来的脚步声音。叶馨宁听出,那竟是褚夫人去而复返,连忙朝那乞儿使了个眼色。那乞儿也眼乖,立刻就躲了起来……
有人踏入庙中,果然是手持匕首的褚夫人。
褚夫人冷冷地对叶馨宁说道,“我求了他好几回,教他杀了你。可他最终还是放了你,显见得……他心里有你。”
叶馨宁骂道,“呸!奸夫淫妇!”
褚夫人道,“你只知我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可你根本不晓得……我与大郎早就两情相悦,甚至我对他都已经以身相许了!不料却被褚方纳为继室,这其中的苦楚,你怎么晓得!叶馨宁,你若是不死,他便能惦记你一辈子,我又如何能容你!你,你受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