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265)
嫤娘愁道,“……二郎,我不饿,你自己吃罢!”
一语未了,他却挟了块斩好的葫芦鸡块,塞进了她的嘴里。
嫤娘碍不过,又见那鸡块表面红油油的,又酥又香的,只得张嘴吃了。
“味道如何?”田骁笑问。
嫤娘白了他一眼。
这葫芦鸡皮焦脆香口,肉质嫩滑无渣。一口咬下去,先是外头已经酥脆了的焦皮在嘴里沙沙的轻响,而嫩嫩的鸡肉又满含着鲜美的卤汁,再将先前被咬碎了的脆香酥皮……饶是嫤娘心事重重,却也不得不被这道美食吸引住了目光。
田骁笑着向她解释起了这葫芦鸡的制作法子。
原来这葫芦鸡并非淮扬菜系,乃是从陕西一带传到金陵来的。田骁素来喜食烧鸡,跟着其他的清客们去外头吃过一次以后,觉得味道不错,便总想着要寻个机会带妻子出去试试。
然而这葫芦鸡,其实与葫芦并没什么干系。只是在烹饪的过程中,先用麻丝将处理好的光鸡捆好,再水煮两刻钟,然后将香料与佐料塞入鸡腹上锅蒸上大半个时辰。蒸熟的鸡取出之后拿掉佐料包,晾凉之后再入热油锅炸……
而金陵名厨们又为这葫芦鸡配制了特别的醮酱,乃是用上好的腌酸梅肉捣成泥之后再配上乳蜜。那酸酸甜甜的醮酱配上香香脆脆的炸鸡,滋味确是一绝!
田骁又笑着喂她吃了一只枇杷虾,然后用筷子挟碎了一小块酥炸狮子头,也喂她吃了。
这些菜式,好是好吃,只是俱是些油炸之物,嫤娘每种只试了两口就再不肯吃了,也劝田骁道,“二郎,这些虽然味道好,你也忌些口,免得上了火嗓子疼……”
“还教你说对了,正是要你嗓子痛!”田骁笑了起来。
嫤娘一怔。
她亦是聪明绝顶,只是一直养在深闺,因此经的事情少……陡然在陌生国度遇到了熟悉的人,而且那人对自己还不怀好意,任是谁在方寸之间,都会心绪大乱。
可眼下,他轻松的态度也感染了她……
嫤娘眼珠子一转,说道,“你的意思是,教我装病?我吃了这些,嗓子眼疼,所以说起话来……声音也和原先不一般了?是了,我乍见她时,原也不敢认,毕竟已有好些年没见过了。只她的动作和声音,我却仍然记得牢……”
田骁赞尝地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又吃了一块葫芦鸡。
嫤娘想了想,却道,“可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总不能因为她,我就一直躲着不去见皇甫夫人啊!如果要一直躲着,那我来,和不来,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确实有很多事儿,你们男人之间是不如女人行事方便的。”
田骁笑了起来,“谁让你一直装下去了?不过,要弄死春芳,总得费点儿时间。你且忍一忍……放心,三日之内,必教她暴毙身死!”
嫤娘又是一怔。
春芳死性不改,确实惹人生厌。
可田骁他……谈笑风生间,直言掌人生死,他哪儿来的自信?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大宋!而且他和她还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身份,而田骁手下那些武艺高强的侍卫们,此时也没有一个在跟前。
碧琴与寻枫的能力或许不输于常顺常康几个,但他们并不是田骁的部下,而是皇叔赵光义的人,田骁又怎么指挥得动呢?
再说了,春芳她……
算了,此时也不宜妇人之仁了。春芳几次三番屡教不改,性子已经歪了。如她真的揭穿了自己,轻则会令自己与田骁身死,重则还会引起两国之间的交恶。
这事儿还是交由田骁处置罢!
话虽如此,但嫤娘还是上前夺过了田骁手中的筷子。
田骁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嫤娘想了想,又将筷子递还给他,只是扬声叫了秀儿进来。
“将那枇杷虾和酥炸狮子头撤下去,赏你和碧琴用了。记着,这两样东西上火,吃了以后自去寻些绿豆汤来败火,也给郎君准备些绿豆汤来……”嫤娘吩咐道。
秀儿谢过了嫤娘,将两盘子菜式端了下去。
待田骁用完饭,秀儿果然又送了两碗绿豆汤过来,夫妻俩便又面对面坐着,一边喝绿豆汤一边说话。
“……我说,我才给皇甫夫人出了用唱戏当寿礼的法子,这几日她定会寻了我去的,这其实是个露脸的好机会啊,难道我就这么一直躲着?”嫤娘用瓷匙搅拌了一下碗里的绿豆汤,嘟着嘴儿说道。
田骁素来不喜甜食,若这绿豆汤是他的小娇娘熬煮出来的,就是再不好喝也甘之若饴,何必他的小娇娘向来心灵手巧,不管煮什么出来都是好吃的!只这大厨房里熬出来的绿豆汤嘛……
他懒洋洋地看了看那碗绿豆汤,说道,“……那,一天?”
嫤娘拿着瓷匙无意识搅拌的动作顿时一滞。
她连忙澄清道,“不是!没有……二郎,我可没有催促你的意思,你要怎么做都随了你,让我多偷几天懒也使得的。只是,千万不能误了你的大事……”
“我要做什么都能随了我?”田骁盯着她,语气有些轻佻,嘴角还含着笑意。
嫤娘涨红了脸,“呸”了他一声,又嗔骂道,“快把绿豆汤喝了……快喝啊!”
田骁心不甘情不愿地端起了碗,将碗中的绿豆汤一饮而尽,喝完又骂,“什么玩意儿,炖个绿豆汤还能炖糊了,苦的!”
说着,他便下了炕床,踢踏着便鞋回了内室。
嫤娘白了他一眼,用瓷匙舀了一勺绿豆汤吃了,发现确实有些糊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勺子,也跟着回了内室。
第两百零四章入南唐(九)
第二天,田骁刚起身,就把也跟着准备起来的嫤娘给按回了被窝里。
“不是昨儿才说了,今儿装病的吗?”田骁说道,“……你只管躺着睡个回笼觉,要是有人来寻你,教秀儿和碧琴打发了就是了。”
末了,他又低声说道,“你放心,昨儿夜里就已经安排好了。倘若春芳,不……美鸾,啧,管他春芳还是美鸾!总之只要她敢露出一丁点不该有的心思来……虽说这是在皇甫继勋的府上,咱们也不能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但皇甫夫人是妻,美鸾是妾。这妻,不就是妾的克星?总之,这边你安心装病就是。那边,我让人弄些幺蛾子出来,势必让皇甫夫人为了美鸾生气,然后将她关上几天的禁闭就是……”
嫤娘听了,心下稍安,却仍然作势要起身,说道,“我侍候你穿衣。”
田骁听了,怔怔地看了她半晌,突然俯子,在她温热光洁的面上吻了一下。
嫤娘身子一僵!
不料田骁却已经走开了。
嫤娘还以为……
于是,她撑起了半边身子,倚在床头看着他。
田骁在多宝阁上翻找了一阵子,拿了一样物事过来,坐在床沿,将那东西递了给她,说道,“这是晒干了的青榔玉,又叫槟榔。快收好了别教人瞧见,琼州那边的老百姓喜欢嚼这个,偶尔传到了瀼州,后来军中的斥候们发现,嚼这玩意儿可以提神……”
青榔玉?槟榔?
嫤娘瞪大了眼睛。
她曾经看过魏晋先贤嵇含所著的《南方草木状》一书,那书上就有写槟榔,还说“广交人凡贵胜旅客,必先呈此果”云云。
嫤娘接过了那被晒干了的,黑乎乎又硬绑绑的像草果壳似的东西,十分好奇,心想这就是那槟榔果?那青榔玉又是什么?槟榔中的一个品种吗?
见小妻子十分好奇的模样儿,田骁笑道,“你从未吃过这个,头几回吃时,必会面红,头晕,急喘,嗓子眼儿还堵得慌……哎,现在不能吃……到时候若有外人来探视你的时候,你再抽空嚼一嚼就是了。记着,千万别咽下去了,虽说咽了也没什么大事,但硬梆梆的不舒服呢!”
嫤娘听了这话,更加奇怪了。
“既然这东西吃了,有这许多的不适,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