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247)
嫤娘只觉得什么都新奇,不由得亦步亦趋地守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见他驾轻就熟的样子,想来这些事儿也没少做,可见得……平时他在瀼州的生活,肯定也是极清苦的。
“二郎,我……你教教我罢,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她问道。
田骁笑道,“你把你自个儿顾好就行……咱们轻装上阵,所以你在进城之前,可没有换洗的衣裳……小心你自个儿的衣裳罢!”
嫤娘听了,有些面红。
也对,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千万别给他添乱。
想了想,她走到一旁,却摘了些叶子过来,将叶子尽数铺在石块之上,然后坐在那铺了叶片的石块上,除了鞋袜,光着一双小脚儿在水里踢水玩儿。
初春,水儿冰凉。
可冰凉的水儿却浸泡着她那因为穿了靴子而显得有些过热的玉足儿,显得格外清凉舒爽。
她忍不住就哼唱起了幼时学会的一首曲儿。
“菡萏香莲十顷陂,阿姊采莲摇船棹……阿妹采得莲儿多,阿弟笑闹阿姊说……”
她的歌声清丽婉转,田骁侧着头,看着妻子娇俏的模样儿,想起了初见她时的惊艳,不由得面露轻笑。
“仔细水凉,玩一会子就起来了。”他温言说道。
嫤娘转过头,朝着他微微的笑,玉足儿朝他所在的方向一挑,一串水花被揪起,却又落在了河滩上。
田骁看着她小巧秀气如玉一般的莲足,眸色深沉。
他怔怔地看了她半晌,然后一笑,继续去烤鱼去了。
她也应该饿坏了。
片刻,见那几条鱼都烤得差不多了,田骁便选了一条最肥美的,小心地撕去了肥鱼表面烤焦的部分,然后又抹了些嫤娘不认识的野果浆在上面,最后又洒了些盐粉,这才递给嫤娘。
嫤娘好奇地接了过来,张嘴就想咬……
“小心烫。”他好笑地看着她。
嫤娘一滞,白了他一眼,小心地吹了几口之后,这才轻轻张嘴咬下。
没有佐料的鱼肉,由于食材太新鲜,几乎没有腥味儿。而又因为田骁抹了些揉碎了的不知名野桨果泥上去,所以还透出了奇特的异香,再加上表皮被烤得焦焦脆脆,愈发衬得里头的洁白鱼肉鲜嫩无比,几乎入口即化!
嫤娘吃得……小嘴儿鼓鼓囊囊的,一双杏仁眼还滴溜溜地转。
田骁哑然失笑。
“当心鱼刺,仔细别弄脏了袖子和衣襟。”他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替她将袖子卷了起来……
他替她卷好了袖子之后,嫤娘索性就用两只手捧着串了烤鱼的木棒,转着圈儿的吃,偶尔还用手将鱼刺扯掉。
田骁也拿了一条烤鱼,与她并排而坐。
嫤娘是觉得一切都新奇,所以觉得此时风景好,鱼儿也好吃。
而田骁最担心的,就是打小儿被娇养着长大的妻子会不适应这样的奔波劳碌,与乡野间的粗糙生活……可此时看来,她兴致地勃勃的,虽然也有点儿不知所措,但还是喜欢的。
两人捧着烤鱼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你喂我一口最的鱼肉,我替你拔去一根鱼刺的,均是心满意足。
第一百九十二章姐妹相见(上)
两人在山间吃完了一顿烤鱼,田骁又抓紧时间歇了小半个时辰……
跟着,田骁吹了口哨,召来了乘风,二人依旧共乘一骑,朝着那边山头急疾而去。
晌午时分,田骁带着嫤娘下了山,去山脚下的镇子上找了间干净的茶馆,两人饱餐了一顿,田骁又教妻子趴在茶馆的雅间里眯了个,然后买了些馒头牛肉当干粮,依旧带着嫤娘策马狂奔。
夜里,见嫤娘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他便策马上了官道,找了个凉亭,生了火;教她合衣坐在木墩上,靠着自己打了个盹儿。
清晨时分,两人分吃了一些干粮,田骁领着妻子继续赶路。
这一回,他们不过只赶了个把时辰的路,便已到了襄州城。
站在城门口,嫤娘看着襄州城门感慨万千……
她从来也没想到,自己竟也有一日千里的时候。
不,想着公爹婆母能在一昼夜的时间里赶回京城,然而汴京距离襄州不过只有五六百里路,田骁竟带着她走了一天……说到底,还是他怜惜她的身体,所以不敢赶得太急。再说了乘风虽然雄壮,却是带了两个人,倘若她与田骁两人分骑,速度应该还能再快。
田骁使了银子去打点城门将,也不知他对那城门将说了些什么,就有人飞快地跑了。
田骁刚走回妻子身边,便听到妻子斩钉截铁地说道,“二郎,你要教我骑马,我,我要自个儿骑一匹马……”
看着她姣美又坚毅的脸庞,田骁的面上浮起了宠溺的微笑,说道,“好,回头乘风就让给你,可好?”
“真的?”嫤娘惊喜地问道。
但很快,她就摇了摇头,“乘风又有灵性,本事又大,还是你骑吧……你可是要上沙场的人呢!”
田骁笑道,“毋须担心,我在瀼州还有一匹汗血宝马。倒是你,难得你与乘风这样投缘……乘风性子烈,野性太重……要知道,当年我为了驯服乘风,特地带着它去山里转了近两个月,打得它心服口服,它才认我为主的。可它虽认我为主,却从不肯服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就是照料它的马奴,基本上也是两三月一换的……”
嫤娘目瞪口呆。
“想不到……你竟与它这般投缘。”田骁笑道,“想来,它也挺喜欢你……”
嫤娘奇道,“乘风竟如此烈性?我,我还当它十分温驯呢!”
恰巧这时,乘风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在嫤娘身边转来转去……嫤娘顺手就摸了摸马脖子,那乘风居然还凑了个巨大的马头过来,亲热地蹭了蹭嫤娘的手,惹得嫤娘又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田骁亦笑了起来。
既然入了城,二人再同乘一骑就不好看了。
田骁扶了嫤娘上马,教她曲腿单边侧坐在马鞍上,他则牵着马儿,朝东慢慢走去。
清晨的襄州城,路人还不是很多,因此就算嫤娘容颜秾丽,也并没有人特别留心。两人顺着街道走了一段路,转了个弯,顿时看到有几人骑着马儿,朝着他们匆匆迎了过来。
“守吉兄!”当前一人策马奔到田氏夫妇跟前时,便立时跃下马来,那人站在田骁面前,朝着田骁便是深深一揖,说道,“守吉兄大驾光临,弟不胜荣幸,不胜荣幸啊……”
嫤娘见那人虽然穿着便服锦袍,然而长身玉立,浑身透出了一种与田骁有些相似的肃杀之意,心知他十有就是王月仙的夫君何大郎了。
田骁已经与那人寒喧了几句,并向那人介绍道,“内子夏氏,亦是尊夫人之嫡亲表妹……因心中惦记尊夫人,吵着闹着也要让我带了她来,给贤弟添了麻烦,原谅则个……”
跟着,田骁又对嫤娘说道,“这位便是你的表姐夫了。”
——那人果是何大郎!
因是在外头,嫤娘没有田骁的搀扶,也不敢自个儿跃下马来,便抬高双臂与肩齐,再将自己的脸埋在臂弯之中,朝着何大郎行了个肃礼,说道,“夏氏五娘见过表姐夫。”
何大郎已经站定,抱拳还礼,并笑道,“表妹安好,先前你表姐还在家中念叨了你几回……这会可好了,她才念叨完,你竟寻上了家门……甚好,甚好!”
嫤娘心中便生出了些许期盼之意。
因田骁牵马步行,何大郎便弃了马,教随丛牵着,自己则与田骁并肩而行。
不多时,何大郎便引着田氏夫妇走到了一幢院墙处。
嫤娘骑着马儿刚进了二门,就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五妹妹……”
她抬眼一看,见梳着妇人发式的王月仙倚着圆形拱门,正红着眼眶看着自己。
嫤娘已有一年多没见过表姐了,此时真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在那一瞬间,也不知怎的,她竟没顾得上田骁的搀扶,自个儿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朝着王月仙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