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201)
嫤娘一怔。
田大郎为着妻子要生产,是特意请了假的。据说,官家也允了他,因此田大郎是可以一直休沐到过完年正月初九的。
怎么……
袁氏生产不过才三天,田大郎就匆匆出了府?
“纷纷可还关押着?”嫤娘问道。
“回娘子的话,芳菊姐姐可不敢怠慢……听说芳菊派了她的弟媳妇和大姑姐过来,每天什么也不干的,就为了牢牢看住纷纷……”
小红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还听说啊,芳菊交代她的弟媳妇和大姑姐,不能让纷纷吃饱吃好,却也不能饿坏了纷纷……昨儿夜里,纷纷穿成那样,被冻了那许久,今儿一早已经发起了热还说起了胡话。芳菊姐姐还去请了郎中过来给纷纷医治呢!”
嫤娘道,“知道了……你去给我找件外头穿的衣裳来,咱们这就去大嫂子屋里。哎,先把我屋里的窗子开了散散气儿,昨儿夜里炭火烧得也太旺了,这会子我吸吸气儿还觉得鼻子又燥又疼的……”
说着,她就用手帕子轻轻地擦了擦鼻子。
小红被她的话给吓了一跳。
“哎哟!这可是大事儿!娘子您等我一等,我还是先去小厨房和蔡妈妈交代一声,请她给您炖个冰片雪梨罢!”说着,小红拎了裙子就蹭蹭蹭地跑了。
看着小红风风火火的身影,嫤娘不由得抚额叹息。
说起来,她身边的这二婢也已经陪伴她多年了。
小红一向机警聪明,然而却性子急臊,难担大任;春兰倒是温柔贤惠,心思细腻,办事又周全,可惜……她性子又太软,同样难成大事。
再想想袁氏身边的那几个芳字辈的侍女,比如芳菊芳莲芳茵她们几个就是很得用的。
袁氏生产,不能劳心劳力,芳莲能把凭一己之力,将袁氏屋里的事情料理得清清爽爽,大到袁氏的产后护理,小到殷郎的起居饮食,并那新生孩儿吃奶,起夜等等也全照顾得妥妥当当。
芳菊也是个稳重的,接了看管纷纷的活计,也是半点不敢怠慢。她派心腹之人将纷纷牢牢看住,将来只管须发无损地交与主子袁氏处置就是……
可是……
嫤娘突然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虽说小红急臊,春兰腼腆,可她们待自己一向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
要说聪明能干又有手腕有能力的人,也不是没有——玉娘可不就是这样的人?玉娘脑瓜子活泛,胆子又大,嘴巴又会说……
可这样的人如果真潜自己身边,那才可怕呢!
小红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娘子!您等一等我,我这就去拿了您的斗篷来……趁着这会子外头停了雪,咱们赶紧去大少夫人屋里……”
说着,小红又飞快地跑向内屋。
嫤娘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小红一眼,小红则吐了吐舌头。
在小红的服侍下,嫤娘穿好了羊恙皮毛的夹棉衣,外头系好了水貂皮的斗篷,主仆二人这才带了婆子,往袁氏屋里去。
当嫤娘去到袁氏屋里的时候,正在撞上袁氏在给小婴孩喂奶,于是嫤娘就又出来了,找了管家娘子过来问了一回家务事。
在西屋坐月子的袁氏打理好了小婴孩,这才派人过来请嫤娘,嫤娘遣退了管家娘子,又进了西屋。袁氏果然躺在屋里闲着无事,而乳母则在一旁边将那婴孩直直的抱着,在屋里不住地走来走去。
嫤娘看了看小儿郎,然后在袁氏床榻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好奇地问道,“嫂子,难道你还自己喂他吃奶?”
为着袁氏肚里的孩子,田夫人临行前就指派了两个稳婆,又预定下两个乳母,后来嫤娘怕有什么闪失,又托了母亲夏大夫人在外头寻了两个乳母预备着,最后到了袁氏生产的时候,果然其中两个乳母……一个回了奶,一个家中有急事,因此府上还剩下两个乳母。
虽说一共预备了四个乳母,最后只剩两个,可也并不缺乳母啊,怎么……
袁氏笑着答道,“这都是老一辈的人传下来的话,说孩儿在头一个月里吃了自己亲娘的奶水,以后就听自己亲娘的话,不至于认了乳母做娘!”
嫤娘这才恍然大悟。
转头再看那位抱着小婴儿走来走去的中年矮胖乳母,倒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
“哎,昨儿夜里你们在那屋做什么呢?我恍惚听到有人哭喊,问她们,她们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的……到底出了什么事?”袁氏问道。
袁氏这样精明……嫤娘根本就不相信,袁氏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她既是田府的女主人,就该为昨天夜里的事情定个论。说白了,嫤娘需要为昨晚上的事情安个名目,不然的话,若由着下人们乱嚼舌根子,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儿来。
嫤娘想了想,说道,“嫂子正在月子里,何必为了这些小事伤神?说起来……不过就是先前太夫人还住在东北角院子里的时候,屋里丢了几样东西,如今都在玉娘的屋子里找了出来……管家又派了人去彻查,查出二门上有几个婆子竟也帮着玉娘偷偷变卖了我们府上的值钱东西罢了……”
“玉娘是洗不脱嫌疑的,因此今儿一早,我让管家押着她去见官了——她毕竟不是我们府里的人不是,我也不好处置她。至于纷纷和绯儿嘛……”
说到这儿,嫤娘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玉娘偷盗的那些东西都是有根有据,登过记造了册的,管家能拿着帐本查得出来的。可纷纷和绯儿的屋里,也有些不该是她们的东西,只管家也不大认得那些东西到底是不是咱们府上的,所以我派人拘了纷纷和绯儿,只等嫂子出了月子,再去认一认那些东西罢!她们可别真的和玉娘似的,也是惯偷儿!”
袁氏紧蹙双眉。
嫤娘为人一向温柔和气,行事鲜少像现在这样雷厉风行。而玉娘并不是田府的奴才,依着嫤娘的气度,平时不管怎么拿捏她们,表面上该有的体面还是会给她们的。
现在嫤娘大张其鼓地要送玉娘去见官,定是玉娘触及了嫤娘的底限,嫤娘忍无可忍,才会出此下策……
那么,玉娘到底做了什么,惹恼了嫤娘?
袁氏略一思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嫤娘不是长媳,在府里也只是暂代管家一职,且她年后就要跟着二郎远赴瀼州……就算玉娘真的偷盗了府中之物,依着嫤娘平时小心谨慎的性子,也只会把这事儿压下,等自己坐完了月子以后,再行管家之责,惩罚玉娘。
除非是,玉娘威胁到了嫤娘的地位……玉娘肖想二郎?
袁氏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玉娘肖想二郎是真的,嫤娘这样生气,也就说得通了……可是,若玉娘真的肖想二郎,为何昨天夜里,嫤娘竟是在自己院子里的东屋理事?难道说,那几个不省心的人,还和自己这一房有关?
袁氏咬住了嘴唇。
纷纷和绯儿……
她不再继续往下想了,只笑着和嫤娘说道,“好了好了,她们啊,就是眼皮子太浅!不值得和她们生气,拘了起来也正好,府里落得清静,过完年再说罢!”
嫤娘笑着点了点头。
妯娌两个在房里说了一会子的话,旁边有个媳妇子大着胆子过来,说道,“二少夫人,我家大郎有命,凭是天大的事要劳动大少夫人来理,至多也不能超过一刻钟,您看……”
“呸!”袁氏笑骂道,“……你倒管到我头上来了。”
嫤娘就想起了袁氏生产时,素来稳重妥当的田大郎,被吓得那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儿,忍不住抿着嘴儿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大嫂你快休息吧,我下午得了闲儿再过来和你说话。”说着,嫤娘站起了身,和袁氏说了一声就走到了外头。
她刚刚才跨出了袁氏的院子,就有人匆匆地往这边走。
“二少夫人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