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170)
想到这儿,她抬眼看向夫君,他也正含笑看着她。
嫤娘也微微一笑。
她嫁的这个夫君,真真儿是个胆大妄为的人物,连王爷都不怕,都敢设计……
那胡二郎又有何惧?何况胡二郎还是田大郎的部下,且胡家的富贵本就是靠着胡昭仪,如今胡昭仪失了宠,华昌候府……不过只是个空架子罢了
第一百四十章花蕊之殇
不管华昌候府怎么样了,那始终是别人家的事。
但可以肯定的是,嫤娘躲过了一劫……
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以后,田家医馆那边传来了消息——绿烟居然死了!
这倒是个麻烦事儿。
绿烟不是田家正经的奴婢,却是宋家的远亲……她活着的时候,宋家待她是敬而远之的,可人一死,宋家那边立刻来了七大姑八大姨的,明面上哀哀凄凄的直说绿烟是个苦命人儿,实际就是想来讨个说法要钱的。
宋家不过是想来讹钱,原本也并不在意绿烟的生死。
但嫤娘却不能不管,她唤来了医馆里的郎中,和后来料理绿烟的婆子和医女,仔仔细细地问了一回绿烟的事。
——先前府里的东北角院子失火时,绿烟的伤也并不严重。据郎中说,只是烧了点头发,可后来绿烟一直昏迷不醒,后来抬到医馆里去的时候,好几个郎中替绿烟看了,说她可能是呛了浓烟的缘故,所以总是醒不过来。
到了最后,绿烟也没能救过来……
嫤娘便和袁氏商量了,先好吃好喝地把宋家的女眷推到小宋氏那里去,再赶紧让闲赋在家的田骁先去应付了外头官府那边对绿烟的入殓验尸销籍等事……
等官府验定绿烟之死就是先前被火烧伤又伤势过重不治身亡之后,宋家人也没法子拿着绿烟之死来做文章,只得和田家谈起了善后赔偿的事。
而田家又是一贯的不看中钱财,按着宋家的要求给了一笔钱过去,又将绿烟尸骨寄葬在九思庵里,还给她做了几天的法事,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后来玉娘倒是过来寻过嫤娘几次,想说说绿烟的事,只是嫤娘再也不得闲了。
宫中递出话来,十月初三是耿太妃整六十的寿辰,官家要大办,让圣人邀了内外命妇入宫,为耿太妃庆贺。
而这一次,同样因为袁氏腰身不便,得由嫤娘前往。
嫤娘愁眉苦脸的。
说起来,她是真怕了后宫那个如龙潭虎穴一般的地方……可她又偏偏推脱不掉,毕竟这也是田家的荣耀。
到了十月初三这一日,嫤娘又套上了大礼服,坐在马车里,由田骁护着到了宫门,依旧在宫门处先与母亲和姨母汇合了。
只这一次,她一直低垂着头,再不敢像从前那样,对宫中之物生出任何好奇之心了。
潘少夫人也在。
只是看上去,她目光呆滞神情憔悴,抬眼看了嫤娘一眼以后,又很快地低下了头。
嫤娘对她视而不见。
众外命妇们依旧是按品阶高低排成方阵,由宫女内侍们领着,分批往耿太妃宫中去请安。
耿太妃今年已经整六十了,因为保养得当,看着就像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妇人一般,她穿着家常的衣裳,几个低阶宫妃簇拥在她身边,耿太妃笑眯眯的,看着极为和善。
众人给耿太妃请完安贺了寿,就被迎到更大的湛露殿中,耿太妃赐宴。
圣人赶了过来向耿太妃谢罪请安,又祝了寿。
耿太妃笑笑,一团和气地与圣人共同上座;而圣人则带领内外命妇向耿太妃敬酒贺寿……
堂上气氛十分隆重且热烈。
可嫤娘却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前几回她入宫的时候,圣人身边的宫人们珠翠环绕的,既有身段纤细美似天仙的夫人,也有步入中年却依旧艳丽娇憨的胡昭仪……
但这一次,夫人与胡昭仪都不在。
胡昭仪被贬为宫人,移居冷宫;那夫人为何不见?
嫤娘思索片刻,也不再想了。
这是天子家事,与她一介臣妇又有何干?
夏嫤娘提心吊胆的,处处谨小慎微,仔细小心……
终于捱到了宴毕,耿太妃让大家都散了。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回,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外命妇的队伍里,说什么也不敢掉队。
只是,当众贵妇人们排着队儿从湛露殿往宫门外头走的时候,突然看到圣人乘着驾辇,飞快地朝着后苑驶去。
不少人都张头结耳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夏嫤娘却眼观鼻鼻观心的,归心似箭。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就想着赶紧回家去。
直到她在宫门处看到了母亲和姨母,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顿觉身上的里衣都已经被汗湿透了,层层叠叠地黏贴在皮肤上,十分难受。
夏大夫人神色凝重,可看着神情惶惶然,鬓边碎发已经尽数湿透了的女儿,又满心爱怜地说道,“……呆会子回去了,好好洗漱了就好好歇着。你看看你,头发都……又不是头一回入宫了,怎么还这样胆小?唉,幸好这妆还不曾花。”
可她却不知,嫤娘为了藏拙,压根儿就没有上妆,只是轻轻地抹了些许口脂罢了。
嫤娘点点头,小红过来禀报,说郎君已经在外头备好车马了。她才和母亲姨母匆匆地说了几句话,带着小红出了宫门。
直到上了马车回到了田府,嫤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田骁将她送进府门就走了,也不知忙什么去了……
嫤娘也不以为意。
事实上他白天也很少呆在后院。
春兰带着婆子们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二婢服侍着她换了衣裳洗了头洗了澡,又奉上了热茶给她解乏……
嫤娘又带着春兰去了袁氏屋里一趟,说了几句话。
忙了一通下来,日头已西沉。
她回到屋里,又遣了人去前院请田骁。可仆妇却来报,说郎君出去了……
嫤娘有些疑惑。
——怎么又出去了?这段时间他不是闲赋在家吗?怎么见天的往外跑?
可想着他就算出了门,夜里也是必会回来的,便又放下了心。
吩咐春兰留汤留饭,她自己先用了些饭食。
白天在宫里用的寿宴,那些菜品倒是精美得和什么似的,就是味道根本没法子吃。还是自己院子里的小灶上做出来的饭菜好吃,鸡汤鲜,白菘嫩的。
田骁果然到了夜里才回。
见他风尘仆仆的,还一头一身的臭汗,嫤娘皱着眉头一边侍候他除衣,一边嫌恶地说道,“你这是上哪儿去了,瞧你这一头汗!就是庄子里的佃户去干地里活,也不见像你这样的……瞧瞧,连外头的衣裳都被汗水浸。”
田骁嘿嘿一笑,道,“……夫人死了。”
“……再瞧瞧你这头发,也打了结!春兰,快备热水给郎君洗头……”嫤娘兀自嫌恶地说道。
顿了一顿,她才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谁死了?”
春兰一脚踏进内室,又被嫤娘挥手止退了。
田骁又道,“夫人死了。”
什么???
嫤娘张大了嘴,整个人都石化了。
……夫人死了?
这怎么可能?
夫人那样美貌,又才华横溢,且是天子宠妃,胡昭仪被废之后,后宫中再无人与她争宠。这应该是她最风光的时候,又怎么会死?
这时,嫤娘突然就想起了耿太妃遣散了众外命妇时,当自己和其他的外命妇们从宫中回来的时候,突然圣人急匆匆地坐着驾辇朝后苑赶去,难道……
“她是被皇叔射杀而死的。”田骁又来了一句。
嫤娘倒抽了一口凉气,陡然瞪大了眼睛!
什么?夫人是被赵光义射杀而死?
这,这……
夫人是赵光义的庶嫂,他怎么能,怎么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嫤娘忍不住问道。
耳房响起了铜铃轻响的声音,想来是春兰已经在浴室里放好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