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136)
嫤娘早就被累得汗流浃背。
也幸好她年轻,所以面上也只抹了一层无色润肤的玉容膏,只在嘴唇上抹了一丁点口脂而已。
再看看其他的夫人们,有些人脸上的妆容已经花了。
嫤娘转过头,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边的潘少夫人。
潘少夫人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朝着嫤娘露出了感激的笑容,然后垂下了头,小心地拿着白绫帕子将脸上花掉的妆容一点一点地拭去……
从六品以下的诰命夫人是没有资格入宫觐见圣人的,也就是说,嫤娘这一队六品诰命夫人们是最后一批宴客宫殿的。
众人坐好之后,就有内侍开始唱喏,众人连忙跟着内侍的诵唱,纷纷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头冠,然后垂手肃穆而立。
众夫人们虽然按照各自的品阶高低站成了之队,可内侍们却又没有了下文。
直到众夫人们觉得站到两腿发麻的时候,殿外终于有了动静。
“驾到……”
内侍抑扬顿挫地吟唱了起来。
随着内侍的吟唱,众夫人们都紧张了起来。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开始有执彩灯的年轻宫女们轻巧地从殿外鱼贯而入,并且在宫殿里排成了队列。
不多时,圣人领着后宫妃嫔们缓缓走进了鹤祥殿。
嫤娘垂下了头不敢看,只听到了妃嫔们轻巧又细碎的脚步声音。
圣人领着妃嫔们走到了上座。
接下来,圣人入了座,先是妃嫔们随着内侍的唱礼,朝圣人行过了跪拜大礼。待妃嫔们行完了礼之后,圣人才道,“……平身罢。”
妃嫔们这才分列在圣人身旁边。
这时,内侍开始了唱喏。
外命妇们开始按照内侍官的唱喏,一次又一次地朝着圣人行礼拜寿。
等众人三拜九叩之后,圣人这才吩咐众人免礼,先请众人落座,又命宫人赐宴。
内外命妇们这才纷纷入座。
众夫人们屏声静气地坐在小几前……诺大的宫殿里头,夫人们侍女们外加宫女和内侍们,少说也有好几百人,却安静得连根针儿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众人都垂着头聆听圣人的声音缓缓地说着话,嫤娘便也盯着眼前小几上的菜肴……
她很是惊讶。
眼前的这些菜肴……细致精美得就跟一幅画儿似的,要不是先前袁氏请回来指导她礼仪的老嬷嬷略提了一下这是宫中特有的“看菜”,她还真不相信,这样精美的菜品,居然做出来只是供宾客看的,并不能吃。
再小心地看看其他的夫人,众人也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面前小几上的看菜,眼中都流露出惊艳赞叹的神色。
圣人一直端坐上座,耐心地等着宫人们上齐了菜式之后,这才举起了小金杯,对众夫人说了声,“多谢众位夫人前来,本宫略备薄酒,与众夫人同乐。”
“恭祝万寿无疆!”众夫人们举杯齐齐说道。
上一回嫤娘入宫时,因为是近距离地向圣人请安,倒不敢放肆打量圣人;直到这时,隔得远远的,嫤娘才敢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站圣人的模样。
只见圣人是个面容清丽,纤细婀娜的年青女子。
不同于上一次的随意,这次,圣人穿着青底赤金的华贵礼服,头戴缀满了宝石泫苏的后冠,看上去典雅庄重又温婉。
而围绕在她身边的,却俱是一些年纪较大的妃嫔,而众妃嫔中,浓妆艳抹的夫人与做花仙子打扮的胡昭仪正笑吟吟地坐在圣人的左右两边,看上去极打眼。
此时,圣人已经举杯浅抿,众夫人们也都跟着举起了杯。
嫤娘便也拿着杯子微抿了一口酒。
这大约是专为女宾准备的酒,酒味不太重还有些清甜的果味,只是嫤娘不敢多饮,怕酒劲上了头会坏事,因此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毫无疑问,宫宴是丰盛的,奢华的。
可每一道菜品都是凉的,论味道嘛……味道绝比不上外表那么惊艳。
嫤娘将每道菜都试了一口,就不再挟第二筷子了。
当圣人第三次举杯邀饮的时候,众人心知已经到了散席的时候了。
内侍再次开始唱喏,众夫人们纷纷起身,齐声拜谢圣人赐宴……
嫤娘松了一口气,心想赐宴总算是完成了。
圣人带站着妃嫔们先行离去,外命妇们则留在鹤祥殿里,等待着嬷嬷和宫女儿们一批一批地按照来时的秩序再把人领出去。
其间,果然有宫女儿前来传话给嫤娘,说圣人有命,令她即刻觐见。
嫤娘顿时紧张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中秋宫宴(中)
嫤娘心想,果然如母亲猜测的那样,圣人要单独召见她。
她莫名就有些心慌。
但转头看看,被圣人私下里召见的夫人还不少,华昌候夫人与世子夫人柳氏赫然就在其中。当然,除了她们之外,还有别的夫人。
想来这些夫人们,大多数都是妃嫔们的亲眷。
华昌候夫人和柳氏已经看到了嫤娘。
华昌候夫人神色未变,甚至还笑嘻嘻地朝着嫤娘摆了摆手;柳繁繁就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把头转向了一边。
可没过一会儿,柳繁繁又转过头重新打量起嫤娘来。只见她冷冷地盯着嫤娘,面露讥讽之色,却又有些忿忿不平的……最后,她还狠狠地甩了一记眼刀子过来。
嫤娘不理她,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坐着。
身边的夫人们被一一传召进了内殿。
终于,有个小宫女儿走了出来,朝她说道,“夏恭人这边请。”
嫤娘连忙应了一声,示意小红在这里等,自己跟着小宫女儿走进了内殿。
圣人的宫殿本就高大而又宽敞,嫤娘只觉得这一次来又与她上一次来有些不同。只见宫殿里头放着大气又金碧辉煌的屏风,挂着明晃晃又漂亮的缓景宫灯,年青的宫女儿们穿着鲜亮漂亮的衣裳立于两边,隔出了一条长长的通道出来。
嫤娘不敢抬头多看,只是垂着头跟着领路的宫女,一直走进了内殿。
此时圣人已经换下了方才的厚重礼服,代表身份的后冠也已经摘下,这会儿正穿着家常的衣裳,挽了个松松的发髻,闲闲地坐在上座。她的身边还坐着个穿着绣了云纹锦锻袍子,头戴玉冠的半大孩子,看上去两人还有说有笑的,神态十分亲密……
想来那半大的少年郎君,应该就是官家的幼子赵德芳了。
嫤娘不敢放肆,在宫女的指引下,跪下朝圣人行礼。
“臣妇田夏氏见过皇后娘娘,恭祝娘娘千秋之喜!”
圣人笑着说道,“快不必多礼了,来人,给夏恭人赐座。”
嫤娘谢了恩,小心地坐在宫人搬过来的小杌子上。
圣人笑道,“这些天过得还好?田二郎可有欺负你?”
嫤娘面一红,连忙答道,“多谢娘娘体恤,夫君他,他待臣妇极好。”
圣人掩嘴轻笑。
除去尊贵的皇后身之外,圣人其实也是个年青女郎,知道嫤娘是个新妇,此时面上又露出了只可意会的羞意,不由得掩着嘴儿轻笑了起来,却又要顾虑着身边的赵德芳,不好多说。
正好有宫女奉了茶过来,嫤娘小心接了。
圣人一笑,又说道,“上回你来,我屋里人多,也没能好好和你说一回话……后来皇上又和我说起了当年的事,说他为家国在外征战,多亏了你父亲侍奉昭武皇帝,替他尽了孝,就是到了最后,也是你父亲为昭武皇帝送的终……”
说着,圣人拿出帕子沾了沾眼角。
嫤娘连忙站了起来,说道,“受君之托,忠君之事原是我父亲应尽的本分,也是他为我们母亲积的福……这些年,承蒙皇上和娘娘关爱,我和我母亲才能活得体体面面的……说起来,臣妇还要多谢娘娘的关照……”
坐在她身边的赵德芳连忙说道,“母亲快不要伤心了,夏恭人的父亲也早已经去世,母亲提起往事,不但令九泉之下的祖翁不安,也教夏恭人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