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121)
“哼哼,夏碧娘自然是不敢来的。可她这人,被云氏惯坏了!也不想想亲娘重病,当女儿的都不愿意回娘家看一眼……她的婆母会怎么想她?”夏大夫人继续说道。
“她以为躲在胡府就万事大吉了?”夏大夫人恨恨地说道:“若不是夏碧娘替那贱人打点,夏翠娘那个贱人能混进咱们府?恐怕一踏进咱们家,就有人嚷着白日见鬼了!”
“夏翠娘肖想我们二郎,夏碧娘不就是想帮着她妹妹来恶心咱们?然后站在一旁看笑话吗?所以啊,她不来就不来……我打着云氏的旗号,只说夏碧娘出嫁四年无所出,现在云氏病重,恐活不了多久了……第一天,我去画舫上买了两个送到胡家,只说……盼着能早早怀上胡二郎的孩子,将来好记在夏碧娘的名下。”
嫤娘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夏大夫人。
这算什么事?
双方角力,倒让胡二郎坐享了美人?
夏大夫人又道:“我想着不解恨……所以昨儿又买了两个美人送去了胡府,夏碧娘若是敢出来面对咱们,那也就罢了,只要她说出夏翠娘的下落,那几个美人我就是召回来又怎样?若她还当缩头乌龟……那也没什么,我就是买下十个八个美人送去胡府给胡二郎享用又如何?我花的是痛快银子,一笔勾销!可那些美人儿去了胡府,卖身契在我手里,胡府人又发卖不得,美人们要争宠,养了她们还要花费不少的绫罗绸缎和胭脂水粉……哼,看她如何还能安安心心地缩在乌龟壳里!”
嫤娘再一次沉默了来。
她叹了口气。
“娘,那……老安人怎么样了?”嫤娘又问道。
闻言,夏大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呆会子你去看看老安人吧!自那日起,她就一直卧床不起……你二婶婶当年亲自为夏翠娘办的后事,老安人恨她有眼无珠,罚她在床前跪了四个时辰,可你二婶婶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当天回去,就犯了毛病,这几天也是强撑着在病榻上管家……”
听了这话,嫤娘心中有些烦闷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娘,那我先过去看看老安人。”
夏大夫人道:“我和你一同过去。今儿你回门,婠娘和茜娘一早就到了,这会儿正在老安人榻前服侍呢……”
嫤娘应了一声。
母女二人携手前往槐香院。
只是,走到槐香院门口的时候,夏大夫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嫤娘,我晓得你受了委屈……”夏大夫人看着女儿,心疼地说道:“可老安人年纪大了,再受不起折腾了。呆会子去了她屋里,你,你别提这事儿……好歹也等老安人的身子好些再说……夏翠娘的事儿,娘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嫤娘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四章回门(下)
槐香院里的仆妇们见了夏大夫人和嫤娘,连忙喊了一声,“大夫人和五姑奶奶来了!!”
夏老安人苍老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嫤娘?可是我的嫤娘回来了?”
仆妇们连忙了帘子,嫤娘低头走进了老安人的内室。
嫤娘看到老安人穿着件喜庆的枣红色薄袄坐在,自腰部以下盖着张毯子,额头上戴着嫤娘出阁前为她绣的抹额,看上去气色不错,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而婠娘坐在老安人床沿边的圆凳上,茜娘立在一旁,两位姐姐面上犹有泪痕。
婠娘站起了身,将圆凳让给了嫤娘。
嫤娘喊了声,“……老安人!”
夏老安人朝她伸出了手,嫤娘连忙走了过去,握住了老安人的手,坐在了圆凳上。
这么近距离的一观察,嫤娘闻到了些许脂粉气,立刻发现了端倪。
她出阁才三天,老安人已经瘦了一圈!
只是,此时老安人唇上点了些口脂,面上也淡淡地扫了些胭脂……因此看上去才显得神采奕奕。但实际上,老安人呼吸急促,手也抖得厉害。
嫤娘只觉得心口一疼!
两位姐姐面上泪痕未干,方才又听母亲说老安人这几日一直卧病。想来也知,定是自己出阁的那日,老安人被夏翠娘闹出来的事情给吓着了,也急坏了,这才病了的。
可今天自己回门,老安人还特地穿了新衣还抹了胭脂,自然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嫤娘的眼圈慢慢地红了。
老安人喘了两口气,努力扯出了一丝笑容,轻声问道:“你,在田家,可还好哇?二郎待你可好?你,你婆母可有让你……立规矩?还有你,你那公爹,他,他可还和善?你那嫂子袁氏如何?可,可有为难你?”
嫤娘忍不住了。
她俯子,趴在了老安人的腿上,泣道:“不好不好!老安人,求您给我作主!”
夏老安人一滞。
屋子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嫤娘俯在老安人腿哭了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说道:“……他要在院子里盖间小厨房,可我又没带好手艺的厨娘过去!我婆母没让我在她跟前立规矩,这日子过得好生无聊,成日里除了吃就是睡!我婆母还说了,那边府里的大嫂子有了身孕,今年过年再不能劳动大嫂子,得叫我去管家!老安人,您可要为我作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老安人笑骂:“你这傻孩子!这是多好的人家啊……公婆和善,妯娌友爱,你夫君又是个体贴你的……知道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也不知为何,众人总觉得老安人这话说得有些惊心动魄的。
嫤娘“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闹道:“我不管,反正今儿我不去田府了,我,我要留在家里,留在您身边……”
“痴儿,痴儿……”老安人的眼圈也红了,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嫤娘的脸蛋,说道:“是我的不是,当年若不是我老眼昏花,何必送了她去庵堂里?反倒给她留了一条生路……那时就该让她凋折在你祖翁灵前!如今你祖翁死不瞑目,还累得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是我对不起你祖翁,也对不起你……”
这是老安人第一次在儿孙们的面前坦言对夏翠娘的处置。
虽说众人之前已经暗自揣测到了事件的真相,但还是让人忍不住心惊胆颤。
说着,老安人微微地喘了几口气,又道:“如今你们……都出了阁,个个都是掌家的媳妇,就看在你们祖母年老失德的份上……若是得了夏翠娘的下落……自行处置就是,再不必来回我了!”
众人一凛。
老安人继续说道:“你们的夫君,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若是那贱人隐匿了起来,不再害人也就罢了。倘若她再出来行凶……凭着你们夫君的本事,难道连摁死一只的力气都没有?”
老安人凌利的眼神一一扫过婠娘,茜娘和嫤娘,看得她们心里直发毛。
半晌,嫤娘先点了点头,朝老安人说道:“您放心,只要寻到了她的行踪,再不会错过。”
婠娘和茜娘对视了一眼,然后朝着老安人齐齐行了个福礼,又齐声说道:“孙女儿得令,老安人放心。”
老安人这才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加了一句,“要是我等不得了,日后你们又得了信儿,定要将这事附与香烛,焚于我知。”
此言一出,众人都哭了起来。
嫤娘渐渐歇住了悲意,突然问道:“咱家大郎和何家小娘子的婚期,是不是定下来了?”
茜娘连忙接话道:“快了,前几天父亲才请了钦天监的人来家里吃酒,约摸着也就是这两天能把大郎和何家小娘子的好日子给推算出来。”
婠娘也说道:“哎,你们知道嘛,何家小娘子可是个纯善贞孝之人呢!前儿我听说,何老安人抱恙,何家小娘子认认真真地抄了一百本地藏经,又将经书散与穷苦人家……这样的的小娘子配了我们大郎,说起来,还是我们郎略逊一筹了。”
茜娘笑道:“我们大郎哪里差了!他才十七,就已过了州试成了贡生,再使把劲,看看省试……大郎还年轻,有的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