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生活录(40)
秦蓁连忙整理衣裙,抬头来人竟是陈明睿,果儿怎么也不提醒一句!像模像样地弯腰行礼“不知来人是陈家爷爷,多有唐突,还请爷爷不要计较。”
陈明睿笑的爽朗,弯眼如画,露出一排皓齿,要是没有下巴上的红印定会艳压群芳。“我不过虚虚大你三四岁,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孙女。叫我明睿便是。”秦蓁咬牙,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恨自己辈分太低。
“早就听闻亲家大嫂养着个性子温厚,知书达理的表小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位表姑娘当真“温厚”的很!”陈明睿眯眼,用手摸摸下巴,话里有话。
哪家温厚的小姐爬亭子嗑瓜子只为看光着膀子的舅舅?秦蓁羞得脸红“那只是大家的谬赞罢了,不能作数的。倒是陈家爷爷您怎么会到后院来?”外男没有邀请不得入后院,就算在阆风书院读书,放学后也应速速离去。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哼!你也好不到哪去!
秦蓁笑的揶揄,等着陈明睿的回答。不知是不是两人声音调子过高,宋旭有所惊动“是谁!”
陈明睿见状拉着秦蓁一路小跑,直到墙角,反复查看后面无人追上,才停下喘粗气。秦蓁心想这人还真会挑地方,武国公府为数不多的几个僻静角落他都知道。秦蓁摆摆手,装作一副害羞模样,原是陈明睿还扯着秦蓁的小手。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情急之下,无奈之举。”这次换陈明睿脸红结巴。秦蓁今日已经有所跳脱,再和外男独处一处,真让人看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陈家爷爷,今日之事权当我俩的秘密。现在日头不早了,您还是早生歇息为好。”说完转身离去。
还没走开几步被陈明睿喊住“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偷看宋将军习武?因为我十分仰慕宋将军!”
秦蓁回头“您若仰慕舅舅,为何不当面央舅舅传你武艺?再怎么说您也是长辈,舅舅不可能抹了您的面子。”谎话都不会说,骗谁呢!
陈明睿苦笑“且不说归义侯府与武国公府大房关系如何,单单说我要习武这条,我娘亲就是千万个不准。蓁儿,你觉得大丈夫出人头地只有科举一条么?”
“当然不是,人各有志,谁又能说哪个是最好的?好比人,走在路上在正常不过。但在陆地上行走是最好的么?换做一条鱼儿,硬生生的让它在地上游走,过不了多时便会气尽鱼亡。”
秦蓁心中有两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一个是她爹爹另一个就是舅舅。舅舅多年孤身一声长驻云中郡,守卫边疆,是铮铮铁骨的汉子,难道不能称作男子汉大丈夫?
“好一个气尽鱼亡!蓁儿你当真这样觉得?家中的姐姐妹妹,各色亲戚都说我想习武只是异想天开,唯有科举才是正途。你还是第一个说人各有志的。”陈明睿很是激动,眼神中透出异样的光芒。
“其实吧,她们说的也有道理。从武太过艰辛,我之前在云中郡时,边关将领风餐露宿,哪有京中这般富贵享受......”秦蓁一听归义侯府都不赞同陈明睿习武,生怕被人扣下教唆的帽子,惹下祸端,连忙把话圆回来。
“你还去过云中郡?哪里风景如何?可有战事发生?”陈明睿没注意秦蓁话里的重点,单单听到云中郡三字。他自幼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去过最远的地方还不过渭河。
秦蓁无语,怎么又挑起他的兴致?陈明睿被归义侯府保护的太好,凡事想的简单容易,云中郡可不是玩闹的地方。
秦蓁抬眼看天,确实时候不早,果儿找不着自己,肯定着急。“陈家爷爷时候真的不早了。我们改日再谈可好?”说完头也不回朝汀兰水榭走去,身后是陈明睿的叮嘱“那明日我们亭子再会!还有别叫我爷爷啦!不见不散啊!”
*
回到汀兰水榭,果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对着秋诗直掉金豆“秋诗姐,我把小姐弄丢了。她会不会出事啊。”秋诗觉得好笑,正所谓关心则乱,果儿遇见秦蓁的事就没个分寸。人就在武国公府,哪能走丢?
让果儿掉金豆子的后果就是,果儿一下午没理过秦蓁。直到傍晚才悠悠传来一句,宋晁舅舅有请。
宋晁已经取代宋贤成为秦蓁在武国公府中最怕的人。宋贤的大家长做派,秦蓁这些年摸到些门道,顺着他话说下去,奉承两句,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宋晁舅舅不一样,他就像一个炮仗,好的时候确实温润如玉耐心教秦蓁绘丹青,不好的时候为人疯癫,知道秦臻去过云中郡,发起病来一遍遍询问依米故乡何样。
秦蓁试探的问过老太太几次,但总被老太太打太极糊弄过去。似乎依米真是个不能提起的秘密。
好在今日宋晁舅舅是正常的。故人送他一壶桃花酿,他无人分享,喊来秦蓁一起赏月小酌一“舅舅且看如何。”秦蓁献宝似的捧画站在宋晁面前。
杯。
桃花酿微甜,入口润滑。一口两口的不见真招,不小心就喝多去。秦蓁微酣,起了作画的兴致。也想在宋晁舅舅面前一展自己多日苦练的画工。提笔描绘一幅水墨山水,笔锋错落,学着宋晁舅舅的沧桑韧劲,点点墨印化作画中仙境,细雨飘柔,朦胧惬意。
“笔法老练,一看蓁儿下了苦功夫。不过意境欠缺。”宋晁仰头喝酒“蓁儿切记,绘画在于画神而非画形。你作下这画意在炫技,名家大作一眼便能看透里头空空如也。”
秦蓁暗道自己过于浮躁,和宋晁舅舅学画三四年,还只是学了个皮毛,让人一眼看穿,不免有些羞愧。只见宋晁舅舅挥毫作画,不过几息就画出一幅山水。
秦蓁定睛一看,画的与自己大抵无二,只是多了一簇用朱砂绘出的玫瑰。背后是雾雨萧肃,孤寂落寞。前面却是一簇灿然开放的火红玫瑰。
“舅舅,这玫瑰着实惊艳,但与背景并不相搭......”秦蓁小心翼翼说出自己想法,舅舅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若是艳阳天,倒是相衬。”
宋晁没有理会,拿起沾好朱砂的笔,点上少许墨。一笔一划绘在玫瑰上,又在地上勾出几笔落红“现在如何?”
只需几笔,盛开的玫瑰转瞬变为残破之相。与背景融为一体,破败哀伤。“舅舅果然妙笔生花,这幅画取名没有?”
“命运。”迎着秦蓁的不解“这花开的再灿烂还不是注定只能凋谢在雾雨中,难道不是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陈明睿如果放在现代应该是爱看热血漫画的中二富家少年!中二病赛高!
接下来几章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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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
宋晁接下来的一整晚没有再说话,沉默着抿酒,偶尔苦笑一声,用手摩挲画上凋谢的玫瑰。
今日的宋晁舅舅没有癫狂,却比往常更落寞。清冷的月光下,他一袭素衣,形单影只。秦蓁眯着醉眼,眼中的舅舅仿佛谪仙,下一秒便会羽化归去。
依米是雾雨里的玫瑰,注定凋谢。那她呢?百花丛中的野草,是能开出绚丽的花朵,还是被人一把除去?秦蓁低头灌酒,不知不觉喝的多了些。回去时趴在秋诗背上嘟囔。
“秋诗,宋晁舅舅真是孤单。心里的人无法诉说,这么多年憋着,变成如今的模样。”她顿了顿,用手拍拍脸,让自己清醒点“还好我有你们,有外祖母,就算哪一天我消失了。你们也会记着我的。人最害怕的不是离开,而是离开后没人记得你。我不想来人间走一趟,回去时空落落的。”秦蓁语气低落,受了宋晁影响,情绪不佳。
秋诗知道小姐这几年过得苦。没有爹娘的孩子要比早熟的多,自家小姐日日挑灯夜读,只为颜先生一句颇有为父风范。十个指头破了又好,终于能绣出栩栩如生的绣帕。平日里的开朗活泼不过是让老太太放心的伪装,唯有她们贴身丫鬟才知道,无数个孤寂的夜里小姐房中传出的压抑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