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雨连天(281)
说完,又是要走。
江辞急道:“怕什么!我好歹是南镖头的徒弟,就算有猛兽,我可以打,即便打不过,长着腿不会跑吗?我师父看天晚了我没回府,一定会来救我的!”
木云熙仍不理,拨开大虎二虎挡在眼前的手,仍要走。
大虎二虎急了,也不知是谁,冲口就是一句:“胆子小没本事!怪不得你爹不要你!”
小小的云熙步子一顿,一下便回过头来。
他的嘴角似是一颤,眼中的怒意忽起又褪,须臾,化为有些难过的静默。
江辞与大虎二虎看到木云熙这副神色,愣住了,跟着晁先生念过书开过蒙受过教化,自然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奈何倔强,谁也不肯先开口道歉。
反而是云熙,眸中静默散去,上下打量了他们两眼,问:“你们要上翠微山,都准备了什么事物?”
江辞与大虎二虎面面相觑。
弄拙成巧,有门儿!
第220章 二二零章
翠微镇的镇口有株枫杨, 枝干盘曲纠结,十分好认。
晁清赶到时, 苏晋与覃照林已等在杨树下了。
午后春光静而鲜亮,她仍着男装, 一袭青衫如旧。
晁清快步迎上去,刚唤了声:“时雨。”又戛然止住——苏时雨应当在宁州服刑,眼前这个,该是“旁人”了。
苏晋看出他的顾虑, 说道:“仍姓苏, 单名一个榭字。”看覃照林一眼:“这是照林。”
覃照林嘿然一笑:“晁先生,俺可是听俺家公子提过您好些回了。”
晁清亦笑, 上前接过苏晋手里的行囊, 引着她往镇子里走:“去年听说你要来, 早早就为你安排好了落脚处,哪知一直等到今年。小镇的大宅大院少, 你就住我邻旁的宅子,只有两间瓦舍与一间柴房,就是要委屈覃护卫。”
覃照林颇无所谓:“这有啥, 给俺张草席俺都能睡。”
翠微镇说大也不大, 从镇口到晁清的宅子, 只需拐两道弯,穿过一片桑田。
苏晋的宅子面东, 与晁清的几乎别无二致, 两处宅子外头都围了篱笆栅栏, 上面绕了些牵牛藤,才二月,还没开花。
宅子后有一片竹林,竹林外就是翠微山。
晁清道:“翠微山的禁令刚解那会儿,我上山找过你的故居,可惜山荒了太久,草木密盛,连路都没了,找了几回都没找着。”
苏晋道:“莫说你了,便是我,也不大记得回故居的路。”
离开蜀中才九岁,近二十年过去,记忆里的家乡都变了模样。
晁清笑道:“不记得找一找也就记得了,只是近来山上有猛兽伤人,上个月还有人被咬断了胳膊,若要上山,等花朝节过了,叫上几个猎户再去。”
提起花朝节,他心思一转,又道:“时雨,过几日你与覃护卫随我一起去平川县赶花朝吧,那里热闹,这几年更是大变样,花朝节当日,整座县城点花灯,平川水两岸桃李竟放,好看极了。”
苏晋有些意外:“我记得你从前不爱热闹。”
“是。”晁清点头,伸手推开篱笆门,笑道,“我是不爱,但我有个学生,十分早慧懂事,可惜身世可怜,扬子江泛滥那会儿家里人都没了,唯一的亲人只余一个小姨,日子过得很清苦,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就叫木头,后来他小姨送他来我学堂,我看他人似月,眸如星,目光清华却不显山露水,像晨曦时云边的微光,才给他提前起了个字,叫云熙。”
苏晋也笑道:“所以你要赶花朝,是要带着木云熙去。”
她曾住蜀地,每逢二月十二,谢相亦带她赶花朝。
这里的民风要更开放些,花朝节当日,偶尔会有大胆的女子在河边放灯,放完就喊心上人的名,心上人若应了,便是应了要娶她。
瓦舍已被收拾得很干净,连日常用度与笔墨纸砚都备好了。
覃照林当护卫当得细致,说要去周围看看,熟悉熟悉环境,晁清煮了茶水,提壶给苏晋斟得一盏,正打算好问问她这些年的近况,忽听外头有人唤:“晁先生,晁先生?”
音线柔脆好听,却带着明显的焦急。
晁清已然听出是谁了:“云熙的小姨,阿香姑娘。”
怎么这时候来了?
苏晋道:“像是有事,你赶紧去看看。”
晁清点头,推门而出,苏晋隔着门隙望去,离得远,瞧不太清,只能瞧出来人纤瘦窈窕的轮廓。
其实她二人就算面对面也未必能认出彼此,梳香与苏晋昔日只在宫前殿见过,当时梳香是太子妃身边的宫婢,依规矩,等闲是不能盯着大臣看的,而宫前殿上波云诡谲,苏晋也没这个心思注意一个小宫婢。
晁清去而复返,回来时,神色明显也焦急起来:“时雨,云熙到现在都没回家,我得陪阿香去找找。”
木头懂事,他教他三年,日头快落山了都不回家,这还是头一遭。
苏晋点头:“好,若需我帮忙,尽管说一声。”
她原打算直接跟着晁清去寻人,转念一想,自己对翠微镇不熟,也不认得云熙,跟着找人,晁清还得顾暇自己,再者说,她如今的身份,若非必要,不宜抛头露面。
蜀地环山,到了黄昏,天暗得很快,暝色沾着山雾糅成一团沉沉的暮,远一些的翠微山已蒙晦不清了。
苏晋刚把行囊收拾好,外头忽地又有人唤:“晁先生,晁先生!”
是三名男子。
为首的一人衣着光鲜,大约四五十岁年纪,身后跟着的两个一身劲衣短打,应该是扈从。
或许是镇上哪个富户吧。
“晁先生有事出去了。”苏晋答。
三人这才看到她,行了个揖:“老夫是镇上江宅的家主江旧同,从前何以没在镇上见过阁下。”
苏晋道:“在下姓苏,单名一个榭字,是晁先生的故友,今日才到翠微镇。”
又看这三人目色焦急,额头都有细细密密的汗,心思微动,便问:“敢问江老爷可是有子弟跟着晁先生进学?”
江旧同忙道:“是,老夫的幼子江辞正是在晁先生的学堂进学。”
苏晋一听这话,就知道是真地出事了,奈何她刚到这镇上,是个外人,不好仔细打听情况,冒犯不说,旁人未必会信任她。
倒是江旧同看她风姿不凡,又是晁先生的故友,不知怎么竟觉得她会有主意,率先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
原来江辞虽胡天胡地惯了,但每日申时必回家,因说要跟着府内的某个护院学武,然而今日,他非但没回,申时一过,大虎二虎的阿爹也找到江宅来了,一问才知三个娃娃都不见了,一众人决定分头去找,江老爷先来问晁清。
“我们说好,若找不着,就在晁先生宅子这里碰头,这里离翠微山进,几个娃娃去哪里野都不怕,就怕上山!”
这时,晁清与梳香也回来了,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覃照林与大虎二虎的阿爹。
火把子举着对面一照,脸顿时白了——都没找着人。
几个孩子再野也不可能野到镇子外头去,这么一看,八成是上山了。
大虎二虎的阿爹说:“得赶紧去找,前天二虎和我闹着要跟猎户上山,还被我训了一回,像是不服气,张武家的才被土豹子咬断了胳膊,几个娃娃夜里碰到了怎么办,跑都跑不掉——”
他越说越急,到末了,竟要自己上山寻人。
晁清拦道:“张武家的是猎户,三个人一起上山都受伤,你一个人去能起什么作用?”
转头看着江旧同,“江老爷,得找帮手。”
江旧同会意,吩咐一旁的扈从:“即刻回江府,把宅子里所有的护院都召集过来。”又问另一人,“南护院回来了么?”
“还不曾,南护院今日去平川县城了,要跟着夜里的桑车回来。”
江旧同重重一叹,这个南亭,从来不爱抛头露面,来江宅两年余,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怎么偏生今日去了平川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