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雨连天(15)

作者:沉筱之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晋,柳朝明,朱南羡 ┃ 配角:沈奚 ┃ 其它:柳朝明记得,初遇苏晋,是景元二十三年的暮春。那个时节总是多雨。他在朱雀桥边落轿,她隔着雨帘子对他一揖。雨丝洋洋洒洒,他看不真切,只记得她一身素衣,明眸深处仿佛有火燎原。点击展开

沈拓当即一拍案,端出一副要撵人的架势:“还愣着做甚么,我刑部的地板跪起来格外舒服些么?”

苏晋一头雾水地被沈拓连骂带撵地赶出了刑部,心中并没有松快些许,反是此行的目的落了空,刑部手谕已被检校收了回去,下回再进宫,只能是去都察院领板子的时候了。

二十大板打下来,也不知自己可还有命走到詹事府。

苏晋实以为当下机不可失,立时就往东宫(注2)的方向走去。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冷喝。

苏晋回过头去,也不知柳朝明何时也从刑部出来,手里还拿着她那本紫荆花密帖,冷着脸问:“就这么不死心,还要去找晏子言?”

苏晋俯首道:“大人误会了,下官头回来刑部,一时迷了路,走错道了。”

柳朝明道:“迷得连南北都分不清么?”

苏晋说不出话来,将身子弯得低了些。

柳朝明又道:“我看你的伤是好利索了,不如先去都察院,把你的二十大板领了。”

苏晋做了个拱手礼,将腰身弯得更低,已然是请罪之姿。

柳朝明沉默着盯了她半晌,觉得老御史纵有伯乐之慧,难免一叶障目,只看到苏晋的锦绣才情,却不见此人的巧言令色起来着实可恶,一时也不想跟她废话,吝啬地说了两个字:“跟着。”

苏晋跟柳朝明走了一段路,却并不是承天门的方向,而是东宫。

她在心里揣摩了几分,不由意外地问道:“大人这是要带下官去詹事府么?”

柳朝明没言语。

苏晋又道:“下官多谢柳大人。”

柳朝明蓦地折转身,举着手里的紫荆花密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晋道:“不必谢,正是为审你才领你去的。”

第12章

詹事府原为打理皇帝皇子的内务所设,景元帝开国后,令其作辅佐储君之用,因此建在东宫附近。

仕子闹事后,晏子言质疑春闱有舞弊之实,皇上授命他为主审,一连数日都扎在翰林院,重断会试的卷宗。

却越断越无奈。

会试的好文章,的确大都出自南方仕子之手。

看来沈奚的话不假,南北两地的仕子确实存在差距(注),所谓的科场舞弊,也许真的只是误会。

晏子言觉得自己审卷都快审出魔怔来了,回到詹事府,听说左都御史来找,头一个念头竟是柳大人是南方人,难怪做了都御史;尔后见到跟着柳朝明而来的苏晋,心想,这位也是南方人,难怪是二甲登科的进士。

直到听了这二人的来意,他才回了魂,看了苏晋两眼,轻笑道:“我还道你一个区区从八品知事,任暄怎么肯由着你来正午门前问责本官,原来他是得了这样的好处。买卖做得不错,拿着本官的颜面去换十七殿下的人情,本钱不过是你的才学,他一本万利,赚得盆满钵满。只是可惜了当年长平侯兵马中原战无不胜,生出个儿子,竟是个四体不勤的生意经。”

他这一番话说得尖酸刻薄,但往细里一想,却是参破其中道理。

苏晋不是不明白,她答了策问去找任暄,乃是有事相求,实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无意一争长短。

晏子言斜着又瞧苏晋一眼,觉得此人虽看上去清雅内敛,没成想竟有个杀伐果决的个性。仕子闹事当日,若不是苏晋命人将晏子萋绑了送回府,也不知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能闯出甚么祸来。

这么想着,顺口就问了句:“你不是受了伤?”

苏晋没留神他提起这个,愣了一愣,才道:“养了数日,已好些了。”又续道:“刑部传话,好几桩案子悬而未决,下官不敢耽搁,才赶着早进宫里来。”

哪里来的好几桩案子?

小小知事,与她相关的大案,统共也就仕子闹事一件。

这所谓的好几桩,大约是将晁清失踪一并算了进去,旁敲侧击地点醒他吧。

晏子言听出苏晋话里有话,冷笑道:“依本官看,是你上赶着往案子上撞吧?”

又觉得苏晋区区知事,三番五次地对自己出言不逊,方才那点感激之意消失全无,恶声相向道:“你那日没死在闹事当场已是万幸,好好将养才是正道。更不必赶着早进宫,刑部审案,尚不缺你一个证人。况且少几个你这样没事找事的,京师反而太平些,哦,这么一看,你那日没死成当真可惜了。”

苏晋听了这话,双眼弯了弯,负手平静地看着晏子言:“大人说的是,下官死不足惜,只是大人这么盼着臣下死,不禁叫人琢磨起由头,是有甚么把柄落在下官手上了么?”

晏子言一时怒不可遏,抬起手想要唤人进来治治这吃了豹子胆的东西。

苏晋却不肯退让,她今日来,就是要从晏子言嘴里问出晁清失踪当日的因由,激怒他是意料中事,若这便怕了,何必犯险来这一趟。

“闹够了吗?”正这时,端坐上首的柳朝明沉声道。

苏晋与晏子言互看了一眼,均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柳朝明问晏子言:“十七殿下当日呈给翰林的策论,听说太子殿下已让掌院转到了詹事府?”

晏子言拱手道:“正是。”一时没忍住心中得意,又对苏晋道:“本官差点忘了,本官有没有把柄落在苏知事手上实不重要,倒是苏知事有一个现成的把柄,正握在本官手里。”

说着,转身自案头取了案宗,正要呈给柳朝明,忽又缩回手,一脸疑惑地问:“敢问柳大人是如何晓得十七殿下的策论是苏晋代写的?”

苏晋心里头窝火,这都甚么乱七八糟的?不是你自任暄处取了策论原本上递刑部,这才招来的都察院么?

然而这个念头闪过,苏晋忽然觉察出不对劲。

倘若是晏子言将策论原本呈给刑部,那么沈拓怎会猜不出这案子的另一头是十七殿下?

这么一看,东宫与刑部,倒像在各查各的,互不相知。

柳朝明道:“你不必知道。”

晏子言又道:“那么敢问柳大人,若查实据证,要如何处置苏知事呢?下官可是听说半年前那位代十四殿下执笔的司晨是被杖毙的。”

柳朝明道:“前车之鉴只做参详,不必盲目行效,都察院审完,自当以罪论处。”

晏子言忖度一番,自以为悟出柳朝明的言中意,于是道:“按照御史大人的说法,这等罪名,便不是死,也要落个革职流放吧?”

说着,忽然合手对柳朝明一揖,白衣广袖带起一阵清风:“柳大人,下官纵然十分看不惯苏晋,但也听闻仕子闹事当日,应天府府丞带着一帮衙差藏在夫子庙里,东西二城兵马司堵在半道上不分轻重缓急地跟几个暴匪周旋,在朱雀巷的礼部大员不想办法疏散百姓便罢了,皆躲在茶坊里头,生怕被伤着一分半分,只有他,只身纵马而往,虽自不量力妄图扭转乾坤,愚蠢至极地真当自己是根葱,但……下官想为朝廷留下此人。”

一语毕,转身横眉冷目地看着苏晋,说道:“苏晋,本官长你几岁,教你一个道理,他人之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你可知当日你在喧嚣巷陌出生入死时,躲在茶坊里头战战兢兢,自始至终都没出来看你一眼的都有谁?有人跟你称兄道弟,并不妨碍他在背地里捅你刀子。”

顿了顿,微微扬起下颌,又缓了些声气道:“当然了,你的所作所为,也并不妨碍本官打心底讨厌你,本官惯欠不得人情,你看好了,本官只帮你这一回,不为其他,为你当日取舍果断地护了舍妹安危。”

言罢,晏子言大步流星地走到厅堂西角,先开灯罩,将手里头的策论往火上烧去。

白纸黑墨,沾火就着。

正这时,也不知是否是天意,堂门忽然被推开,带起的一阵风将拿写着策论的纸吹拂在地,刚刚从纸角燃起的一丝星火倏尔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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