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寒却嗤笑一声,他身形一闪,瞬间那窝在假山旁的胖子已被踢入湖心,随着咕嘟一串气泡,转眼间无了踪影,似乎那近二百斤的胖子,也不过一颗小石子。
“湖心有百年淤泥,如此这世上便无此人。”哥舒寒背对着明月夜,他似乎在欣赏着湖畔花好月圆的夜景,又轻描淡写道:“杀人灭口,永无后患。你不敢杀人,学什么下毒!到头来,还是不成器的庸医一个。”
“他罪不至死,你竟真杀了他?这人是你杀的,与我无关……”明月夜倒吸冷气,与自己整蛊不同,这人真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趁着他意犹未尽,明月夜提气便要跑路。谁知刚跃起半步,就惊撞入一人怀抱,犹如铜墙铁壁,她不觉惊叫道:“你是人是鬼?”
哥舒寒花香满抱,挣扎之间,女子裹脸的轻纱滑落,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脸,一双墨如点漆的眸子顾盼生辉,唇瓣微张,粉嫩如花,温润诱人。
果然,她肌肤细腻如脂玉,曲线玲珑,他不觉魅惑一笑,看来她还可不是“小”姑娘呢。
“总之,他因你而死。”哥舒寒一把擒住怀中女子奋力挣扎的手腕,一边用力把她拥得更近。
他魅惑道:“你这般无用,便撞入江湖,要死几个来回才够?庆幸你运气好,不如求求我,收你做仆从,我教你杀人,这世间便无人敢欺负你。”
明月夜几近窒息,那男子的面孔尽在眼前,他异于常人的妖异双瞳,邃黑无底,瞳孔边际还隐隐渗着一丝幽绿,像极了啮人的饿狼。
“重瞳者,可日观千里,夜观鬼神。”明月夜心中一凛,更觉面前妖孽双瞳深不可测,倍增威慑。
她双脚根本够不到地面,悬空的感觉让她猛烈挣扎,但无济于事。莫非见了鬼?
他低下头,轻轻嗅着她馨香气息,轻轻威胁道:“告诉我,名字……”
忽然哥舒寒觉得颈上剧痛,紧跟着身子就瘫软下来,他不得不松开女子,在假山上借力依靠。
他惊诧地看见从自己身上,飞跳下来一只银色的长身大鼠。夜色中那老鼠眸如金玉,它一下蹿上女子肩头,不怀好意地瞪着自己,十分得意。
“雪貂兽?”哥舒寒蹙眉,四肢的无力感于他十分陌生:“有毒。”
“算你识相。”明月夜笑靥生花,讥讽道:“小铃铛没毒,只你运气不佳,今天姑娘在小铃铛牙齿上涂了曼陀罗,本想用来对付夜舒楼的恶犬。谁想被你尝了鲜。放心,死不了,顶多麻痹三五个时辰。”
她慢慢踱到他面前俯身,欣赏着他咬牙切齿的表情,揶揄道:“能立时麻翻十头恶犬的份量,居然只让你四肢无力,看来,你比那些恶犬可恶得多。”
哥舒寒看着眼前女子眨巴着眼睛,得意洋洋,还有那雪貂兽也示威般展示着尖利大牙,一副狐假虎威的做派,登时他心中的暴怒便风起云涌,一发不可收拾,一双狭长的双瞳凤目几欲喷火,瞳孔上的一抹幽绿也更加赫然。
明月夜捡起地上的匕首,作势要在哥舒寒脸颊上比划,调侃道:“双瞳鬼,你是那花魁的座上宾吧?她待人和善,就看她面上,权且饶了你,以后可不要再多管姑娘家的闲事。”
她夸张地用刀尖点点他眼角肌肤,威胁道:“别瞪人家,我的手会抖!莫非你想做瞎子不成?别担心,我才没你那么歹毒,趁人之危害人性命。不过,姑娘我也不喜欢,对女儿家出言不逊之人,总要小小惩戒下才好。”
哥舒寒眼见明月夜从荷包里寻出一样东西奇臭无比,正盯着他别有用心的微笑,他不由心中恶寒,威胁道:“你敢?”他一字一顿警告,她置若罔闻。
哥舒寒感觉到那臭乎乎的东西,正被她细心地涂在自己眼睛周围,暴怒之下额上青筋隐现,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他咬牙切齿道:“你会后悔,任你上天入地,我定要你生死不能。”
“我这般庸医,自然不入大人法眼,今朝只路过长安凑些盘缠,明日便出城南去了。今生今世,我们再不会见面,大人的仆从也就另请高明吧。至于那湖里的胖子,随大人自圆其说罢。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蹲着身子,抱着膝盖,在他耳畔呵气如兰道:“我的生死,只能在自己手中。”
如果换个场景,花好月圆、软玉温香,佳人嫣然,煞为动人,而此时,哥舒寒只有无奈地闭上眼睛,任由心里忿恨挫骨扬灰般地爆裂开来。
这般相遇,出乎他意料。多年之后,他想起那日邂逅,竟是一语成谶。
他终于相信,爱恨痴缠,皆为宿命,百转千回,不死不休。
正文卷 7.长大
将军府。
汪忠嗣的府邸,朴实无华,甚至称得上素简。在将军府僻静的角落却有两层别致的楼台,取名明楼,平日少有人来的院子里种满了半人高、白花紫蕊的奇花。
那花细细的腰身,一丛挨着一丛,如小孩手掌般的绿叶如花朵般妖娆,其花形似虞美人,只是花朵更大了许多,花心带着一股异香,引得各色蝴蝶蜜蜂沉迷其中,久久不肯飞去。花朵凋零,便长出透明的白色果实,吹弹欲破,犹如晶莹的明珠。
明月夜的闺房就明楼中。
将军府的老仆人苏全还记得,那是七年前的一个雨夜,将军汪忠嗣突然带回一个小姑娘,悄悄安排在书房住下,下人们都在揣测着这小女孩的身世,坊间流传这叫明月夜的丫头,其实就是将军流落在外的庶女。
汪忠嗣对明月夜的宠溺,令嫡夫人柳江云十分不悦。柳江云是常皇宠妃柳贵妃的侄女,也曾是艳冠长安的美貌女子,当年被常皇亲自赐婚与汪忠嗣。
成婚十几年汪忠嗣只此一位嫡夫人从未纳妾,可见地位尊贵。但柳江云只育有一女慕雪,比明月夜年纪略长,但自小骄纵,性格乖戾。
趁着汪忠嗣出外征战,汪慕雪时常以作弄明月夜取乐,寄人篱下的明月夜只得忍辱负重。
但慕雪却在母亲得默许下变本加厉,终一日当她把明妤婳的遗物从书房里扔出去时,被护主心切的雪貂兽咬伤了手臂。
柳江云气急败坏命家丁围捕雪貂兽,受伤的灵兽又被明月夜纵走,又惊又恨的柳江云索性将她绑了卖到倚翠楼。
等汪忠嗣征战归来,只说是小姑娘思念母亲离家出走,下人们皆不敢言。焦急万分的汪忠嗣四处追查明月夜下落,一月有余但无功而返,他渐渐形容憔悴,沉默寡言起来。
峰回路转的是辗转两个半月之后,明月夜竟然奇迹般携雪貂兽返还将军府。
不知为何,她并没有拆穿柳江云的谎言。
明月夜更仿佛一夜长大,脱胎换骨,貌似更加清冷淡泊,不问世事,骨子里却流露出过人的智敏与犀利,她擅会用毒,又喜欢钻研药籍,欺负她的人很容易就着了道,为虎作伥的下人们到底没落下什么便宜。
不日,汪忠嗣命人修建明楼,虽然地方不大,但布置精巧。屋中陈设皆由汪忠嗣亲自督造,园内丫鬟杂役也由他特别挑选。
花园的药草香花,每一株都是汪忠嗣远征归来,带给明月夜的礼物。
如今的将军府,再无人敢明面上怠慢这位庶出小姐,即便是汪忠嗣正妻,也要忍让明月夜几分。
但在暗地里,柳江云授意大管家,每每克扣日月筑用度。汪忠嗣心底粗糙,并没注意这些,明月夜也不放心上,倒是她的丫鬟们常常为她鸣不平,明月夜也一笑了之。
一晃七年过去,时近上已节,明月夜和汪慕雪都过了十六岁生辰。平常人家的女儿十三四岁就有许人的,柳江云一心要给自己独生女儿找个好归宿,虽然上门提亲的人也多,但她迟迟不肯松口。
随着女儿的年纪渐长,她开始着急,悄悄在汪忠嗣世交的子弟中,为慕雪暗自挑选佳婿人选。这几位世交都和汪忠嗣是马背上打拼下的生死之交,其中更不乏皇亲贵戚,而其子嗣也均为青年才俊,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