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仔细的诊了莲弱尘的右手脉搏,又换了左手按压片刻,再换回右手。本来阴沉不定的神色终归舒展起来:“还好,可能临近产期,姐姐多少有些焦虑,引发心火上扬。待妹妹给你开几贴汤药,服下就可缓解。”
站在莲弱尘身旁,神情一直紧张,神经质般绞着自己手中丝帕的清秀女子,终于暗暗舒了口气,不吝庆幸道:“多亏西凉王妃及时赶到,臣妾找来的长安名医宋焕珍,也如是说。不过王爷总不信。阿弥陀佛。有西凉王妃坐镇,臣妾这颗心可算落地了。”
明月夜微笑着打量着,这位容长脸儿,眉目清秀,身穿水蓝蜀锦衫裙的苗条女子。细眉细眼的,容貌倒挺耐看的。
“这位是夜王正妃,中书令宇文冕大人家嫡三小姐,宇文慧。”莲弱尘勉强坐身子起,拉住宇文慧的玉白小手,温和道:“我这身子越来越沉重了,多亏了慧妹妹忙前忙后的照顾。有劳了。”
“不敢,姐姐言重了。前些日子慧儿因为任性不懂礼数,惹王爷生气被罚禁足。多亏了姐姐在王爷面前,帮妹妹说尽好话,王爷这才重新肯与妹妹讲话。妹妹比姐姐年纪轻,处世青涩礼数不周,全靠姐姐悉心调教才是。”宇文慧小脸儿苍白,鼻尖儿冒汗,可见真心畏惧。
“夜王妃不必惶恐,站了这么久想必也乏了,不如先回宫休息吧。这里有我陪着姐姐,不必担心。我与弱尘姐姐多日不见,有很多体己话想说。不知王妃可愿给这个方便?”明月夜半开玩笑道。
“自然,自然。臣妾这就去为两位姐姐,准备玫瑰牛乳炖雪蛤。王爷也快回府了,臣妾伺候王爷更衣,再一起过来。”宇文慧忙不迭的,亲手为莲弱尘在腰下又垫了柔软的靠垫,让她更舒服些。又小心翼翼为她掖好了被角,才小心翼翼的离开。
“姐姐,看来这宇文慧已完全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了。这正妃自称妹妹,还真谦逊谨慎呢。”明月夜不吝调侃:“你倒真有手段,不如教教我吧。”
“这宇文慧不过仗着自己是中书令的嫡女,有些任性和孩子气,心却不坏的。虽然为了争宠,也伙着她的奶娘,做了些不着调的争宠之事,毕竟不出格。她倒疯了心般的喜欢夜斩汐,可见动了真心。夜斩汐到现在也没有宠幸她,不过和她和声悦色说了几句话,也能让她欢天喜地好几日。也是个傻孩子。”莲弱尘接过明月夜递过来的药盏,皱着眉一口气喝掉。苦得一张小脸儿都要皱成核桃状。
明月夜赶忙递过漱口的金杯,伺候她漱了口中药渣,又拈起一枚糖渍海棠果,放进她的口中。她的表情才渐渐舒展开来。
“回王府了?看见那个女人了?”莲弱尘一边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腹部,一边暗中观察着明月夜的神情,她不动声色道:“你不觉得,她出现的太凑巧了吗?柳心玉刚刚垮台,她就冷不丁的冒出来。多少年了,我们都以为她早就死了。如果她与裴门,尚有关联。可不会太好对付呢。”
“下了船,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看你。哪有时间回府。”明月夜微微扬眉:“她和裴门有无关系,早晚会水落石出。反正,我与哥舒寒说,西凉王府不会有第二个女主人。大不了我就回媺园去。让他看着办。”
“哈哈,这狼崽子啊,还真拿你没办法。你就是他的软肋。不对,他对你毫无底线的宠溺,才是他的软肋。你们两个啊,前世必为冤家。他欠了你不知多少银两,才要这般委曲求全。”莲弱尘不吝玩笑,苍白的小脸也笑出了一抹红晕。
“那夜斩汐,便是前世也欠了你的……”明月夜斜着眼睛,紧紧盯住莲弱尘。
后者的美丽眼眸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稍纵即逝。她似笑非笑道:“那我,又是欠了谁的呢?”
两人沉默片刻。莲弱尘终归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低声问道:“他……在汴京,可……好?”
明月夜的黑眸划过片刻的残忍,脸色微凉:“姐姐,到底还是不放心。他如何,你定然比我更清楚吧。”
“月夜,我答应你了,不会再见他。但……我心里苦啊……若有一日,你经历过与心爱之人生离死别,便会知道活生生从心上撕掉一块血肉,到底……有多痛。”莲弱尘双手攥住锦被上,绣得栩栩如生的娇艳莲花,仿佛痛不欲生的颤抖着双肩。
“姐姐,世上再无痴情温柔的烁烁公子慕容惘之了。”明月夜蹙眉,终归不忍心。她轻轻掰开莲弱尘纠结紧握的手指,双手握住:“等你平安生产,我便将我知道的都讲给你听。你所不知道的,关于慕容惘之的秘密。”
“现在就讲。”莲弱尘目光清冷,她反握住明月夜的手腕,力度大得几乎不像个孕妇,她笑得冰冷而坚硬:“还有什么,我没经历过。妹妹何必吊着姐姐的胃口。你今日来此,恐怕不仅为了为姐姐诊脉,这么简单吧。”
“对,我猜慕容纯钧必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我的船队中一定会有他的暗探。或者,已经潜入了夜王府。他……一直都与姐姐,有着联系吧。”明月夜直愣愣就盯住了莲弱尘,后者似笑非笑,伸出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
“月夜,你太聪明了。知道吗?男人并不喜欢聪明的女人。有的话要会藏在心里,才好。”莲弱尘轻柔道,她的眸色黯然失色,有几分颓废道:“他的暗探找过我,但我拒绝了……你相信吗?为了这个孩子……当我能听到他的心跳时,我才发现……我有多么期待他能平安落地。“
莲弱尘低垂下眼眸,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她浑身散发出母性的柔和,令人无法忽视或者怀疑。
明月夜叹了口气,她扶住莲弱尘的双肩,轻声道:“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如此纠结与焦虑。几个月竟然瘦了这么多。姐姐,十七不想你被蒙蔽,更不想你受到伤害。”
莲弱尘似乎并没有听见般,她的神情带着些梦幻般,嗫喏道:“他很乖……从来不闹我……只偶尔呆得不舒服了,才会踹踹我的肚子。月夜,如果不是因为有他……我趁着夜斩汐去神武城时,便一走了之。我……终归舍不得。月夜,答应姐姐,万一,我是说万一。若我生产之日,孩子有任何危险,你必须舍母保子。我的孩子,一定要万无一失。答应姐姐。如果我死了,你要帮助夜斩汐,养大我们的孩子。”
“姐姐,你不要胡说。难道你信不过妹妹的医术吗?”明月夜只觉得一股不祥之感,像冰冷的毒蛇一般,紧紧缠绕住了她的心。
她眉头紧蹙,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姐姐,真的那么想听,十七知道的。那便不用等到你生产后。我现在就说,免得不相干的人,说了昏话来蒙蔽姐姐。不过姐姐放心。我在,你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我保证!”
莲弱尘的眼角,滑过一滴清泪。她仓促擦去,复而拉住明月夜的手指,认真的点点头。
“我听旭亲王,亲口讲了他自己的故事。”明月夜轻轻叹息道:“你知道吗?其实慕容惘之与夜斩汐,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惘之一直都知道,但他从没有告诉过你吧。他从小就生活在仇恨与黑暗中。旭亲王当初以性命相逼莲相,也就是你的父亲。起兵兵谏,他们是真的反过,不过败北而已。而这些,我相信夜斩汐一定也知道。所以当初我救惘之出宫,他才会手下留情。”
莲弱尘的眸色忽明忽暗,仿佛心情变化莫测着。
“慕容惘之,绝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如今,他已为赤焰光军的右卫大将军。诚然,当年设计引诱旭亲王与你父亲造反的萧天佑被斩首,是罪有应得。但纯钧为了公报私仇,竟将萧府上上下下二百余口尽数斩首,其中不乏耄耋老朽和嗷嗷待哺不足周岁的婴孩。萧太后被他囚禁在冷宫,每日怒骂虐待,要编制一百个竹筐才能换一口馊饭。至于萧燕燕,被他生生折磨成了废人,再也不能生育自己的孩儿。慕容纯钧,他是个嗜血的魔鬼。惘之,不过温柔虚伪的画皮,而已。”明月夜一鼓作气,冲口而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