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男人,那个真正负心汉,他根本不爱她啊。他有那么多的女人,她不过其中之一,而已!即便她为他挡住致命一击时,他的身边,也还有别的女人。我愿意娶雪歧为妻,愿意为她遣散所有姬妾,愿意为她放弃功名利禄与荣华富贵,陪她归隐山林,采菊东篱下。可是,她要的不是我的爱……她并不稀罕我的付出与等待。就是这样……残酷无情。”莫邪带泪而笑。
“黎臻,常皇黎臻。他有什么好?雪歧爱他爱得死心塌地,义无反顾?我苦苦纠结在这心魔之中,肝肠寸断。我认定了,我和黎臻之间,就只差一个皇位而已。如果我是皇帝,那么雪歧,或许就会爱上我了吧……”
“你这般,是看低了莫雪歧,也更折辱了自己的真情。可悲可叹!”明月夜淡淡道:“据我所知,莫雪歧本乃大崇十一公主,因容貌出众,武功卓越,曾备受崇皇宠爱,甚至曾想许婚给你皇兄,当时的燕太子龙源。后来大崇被常皇灭族,她建立碧血宫,本为了报仇,却在机缘巧合中爱上了自己的敌人。她与黎臻生了夜斩汐,却不能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抚养长大,只能托付给自己好友。她或许没有爱过你,但她为了自己的所爱,付出了所有。我深信,这个真性情的女子,她爱的是那个男人,而绝非他身后的权势。”
“那时候,我还太年轻。雪歧的离世对我而言,简直覆顶之灾。我恨黎臻,恨夜斩汐,甚至也恨我的皇兄和惘之。最终,我更深恨雪歧,为何不爱我。日日噩梦,纠缠不休。我的好友莲相御声,他一直苦苦劝解,但我始终无法自拔。“
“我怂恿皇兄发兵大常,攻打长安,被他拒绝了。我曾经派出杀手,去暗杀黎臻和夜斩汐,也都失败了。我开始酗酒,每天都喝到人事不省。清醒的时间,便和幼小的惘之抱怨以及诅骂,那该死的黎臻和夜斩汐。那时候,他听不懂,只会抱着我的靴子,大哭不止。”莫邪苦笑道。
“后来,我便在萧天佑的怂恿下,逼着我最好的朋友莲御声,与我一同发动了宫变,想以兵谏的方式,逼迫皇兄同意征讨大常。结果,我们失败了。”
“原来,你们是真的反了。龙源并没有错怪你们。”明月夜一挑长眉:“你们,并不冤枉啊……”
“我从来没想过,真就反了我的皇兄。当时只是意气用事,又受了萧天佑的蒙蔽,不顾御声的苦苦哀求,以死相逼,终于让他被迫与我一起兵谏。谁想到,这却是萧家的一个局。萧天佑为了帮助自己的妹妹稳固后位,就想出了这么个一箭双雕的恶毒计谋。我害了御声。皇兄仁慈,并没有将我斩首示众,但他深恨莲御声背叛,便将他腰斩于市。一时间,旭亲王府和丞相府,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败涂地,生灵涂炭。”
“伯伯,你相信……因果报应吗?”明月夜微微蹙了眉,轻轻叹息道。
“我信。但是,一切恶因都因我而起,为何果报却应在了惘之身上?”莫邪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拐杖,痛苦道:“小时候,他是那么乖巧和听话的孩子,有一双小鹿般的黑眼睛。他很爱哭,很胆小,他怕血,怕打雷,怕女人的哭泣……”
“如今,他嗜血,杀戮无数,甚至不吝女人和孩子。你确实不能摆脱干系,因为你从小便给他灌输了太多关于仇恨与报复。他以为,他这么做就是在为你,也为他自己,向那些曾经伤害过你们的人,讨回公道,血债血偿。甚至,我都在怀疑,他当初接近莲弱尘的目的……恨,竟然能让人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明月夜感慨道,不吝动容。
“冤冤相报何时了?哎,老天爷对我最大的惩罚,竟然是,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一个儿子,活生生成了一个杀人恶魔。如果我死了,这一切就能结束,那老朽愿意立刻就去死啊。”莫邪狠狠的将手中拐杖,重重杵地,老泪纵横。
“伯伯,只要及时悔改,任何人都会有机会,可以重新来过。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放心吧,惘之的病,彼岸堂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明月夜目光炯炯,唇角洋溢起一抹认真的笑容:“治不好,我也不会任他,胡作非为下去。”
“慕容莫邪,叩谢堂主救命之恩!”莫邪扑身便给明月夜,行了个叩礼。她大惊,赶忙拉住,但他苦苦坚持。
明月夜终于扶起了激动的莫邪,她又为他倒了盏新茶,待到他心情平静了些许,她便继续问道。
“伯伯,惘之的心结在于背叛与复仇。那么,赤霄呢?凤思凰与慕容龙源之间……可也有什么误会,或纠缠不清的事呢?”
“哎,思凰姐姐是燚族的大公主,是我皇兄的一生所爱。可惜她性子刚强,起初不过一点儿小小的误会,却让她与皇兄越走越远。皇兄怨她任性固执,她恨皇兄优柔寡断。本来深深相爱的一对有情人,竟然红颜薄命,狠心自绝,让活着的那个一生心痛,难以自拔啊……其实,我苦,皇兄比我更苦。”莫邪唏嘘道。
“什么,思凰大公主并非战死的,而是……自杀?”明月夜惊愣道。
“战死?谁告诉你,思凰战死,谁能杀得了她?”莫邪也是一愣:“玲珑山凤凰岭,她本想抱着赤霄一同跳崖,被皇兄及时赶到,出手阻止,可惜皇兄只救下了赤霄,思凰……坠崖……”
正文卷 240.煎熬
长安,西凉王府。
已入深秋。漠琪轩的炼武台,四周种着四季常青的雪松,正是新叶茂盛之时。幼嫩的针状枝叶银白如雪,远远望去,本就黑沉的宫殿更仿佛,隐身在雪山之中,氛围异常寒冷如冰。
哥舒寒一袭暗黑长袍,独自一人坐在檀木台上。他一边饮酒,一边自己和自己,下着一盘黑白围棋。
此时此刻,棋局将入死局。双方僵持,寸步难行。他迟疑着,拈起一枚黑子,企图寻找着置死地而后生的契机。
炼武台,连接着漠琪轩的溯台与湜琦苑的汐台。以前教习明月夜习剑之后,他便会横抱起明月夜,轻轻从这边,径直跃到那边。怀中的佳人会搂紧他的脖颈,轻轻欢笑不止。然后,他们便站在汐台之上,看满园繁花簇景,鸟语花香,痴缠亲吻,浅尝甜蜜,深入缱绻,欲罢不能。
如今,人去楼空,满目萧条。哥舒寒终归忍不住,微蹙剑眉,邃黒重瞳寒波微凛,咬牙低低道:“十七,已经一个月了,你还不回来……”
“启禀王爷,前往汴京的细作有消息回来了。”蒙云赫急冲冲的闯进来,忙不迭道。
“哦?王妃有消息了……”哥舒寒淡淡道,手中握棋的力道,终归忍不住一猛。
“没有!”蒙云赫愣愣道。
话音未落,脑袋上已经挨了一记黑子,他捂着脑袋痛呼一声:“王妃确实没有消息。但汴京开了一个彼岸堂。一个特别大的医馆。听说,是从承都去的老医官,带领徒弟开设的,医术特别神奇。”
“然后……”哥舒寒斜了蒙云赫一眼,手中又拿起了一枚白子。
“别的没什么出奇的,但是燕皇赤霄和韩国夫人,就是那个叫窈娘的女人,特别关注这家医馆,不但经常送去药材等物资,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礼物,像是灵兽珍禽之类的。那赤霄还三天两头往彼岸堂跑,没理由啊。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何要这么紧张这家医馆呢?他总不会喜欢那个老头儿掌柜的吧。所以,属下认为……王妃有可能,就在彼岸堂。”蒙云赫紧紧盯着哥舒寒缓缓扬起的手臂,不吝讨好道,一边又往外站了几步。
“可能?”哥舒寒放下白子,在棋局之中。蒙云赫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又凑近道:“彼岸堂有上百个赤焰暗卫,在悄悄布防守卫,虽然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但咱们的细作却根本进不去。有侥幸装作病人混进去,也再没有出来过。所以,并不敢完全确定,王妃就在彼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