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朝(出书版)+番外(95)
“你……你还是这样子好。”苏袖忽然觉着又能动弹,指着他现在的书生颜面,不好意思地道。
云连邀大抵是第一回见到女子是如此说话,不觉好奇问道:“为何你会如此说。”
他似乎被那一掌打得有些重,说完后咳了一声。
苏袖回道:“若是整日见到你那般模样,我会自行惭秽。古有美男子负车被观而死,你真露出本相,每日该要举步维艰了。”
见苏袖说得有趣,云连邀一时亦是快意地笑了出来。
其时江中混乱已是远离,想来误会解除,各归各家,只有柴子进或者会逃得辛苦一些。明月当空,柔光泻地。凝于大江之上,照出万千人家。对岸灯火依旧,小林风声飒飒。万籁俱静之时,反倒是忆起了前尘往事,而今居然又是一身狼狈地与当年怎么都不会想到有瓜葛的云连邀坐在一起,格外感慨。
云连邀亦是看着江上明月出神,没有打破这等宁静,直到苏袖问了句:“那郎儿爹娘,是什么身份?”
想到自己居然因为他对郎儿和郎儿娘产生戒心而生气的事情,也是有些抱歉。若非自己去与人家搭讪说话,也许还不一定会被发现端倪。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是邪道魔门的一对逍遥夫妇,江湖人称‘夔中霸’的邓自通与他的娘子邵三娘。”云连邀正是因为中了这一掌才笃定了对方的身份,否则他哪里会料到这次连这对夫妻都出马,可见玄天八卦对于江湖中人的诱惑力有多大。
“未料他们居然也能找到我们。”苏袖怔忡地说道。
“应是凑巧乘船,而在我们身上发现端倪,后接到江湖传言后,才决定出手。”云连邀摇了摇头,显然是对此次出行一路很有信心。
“那郎儿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吗?”苏袖忽然问。
云连邀没有答话,只是忽然浮起一个戏谑的笑容,衬着月华如水,眸光灵动,一时间令苏袖想起他那宛若谪仙的真容,居然愣了去,却听他说了个最是残酷的话,再也振作不起来。
“自然不是。你以为为何我要铲除邪道魔门,其身不正者岂能容于天下。”
苏袖甚至想要辩解一二,却听他保持着那分笑容说道:“正如同你看见我的是一个面目,我对待苏老是一个面目,世人总千面予人,促成百态人间。逍遥峰上地狱门对你是一个面目,但对世人,却是另外一个面目,心狠手辣无法无天,如不铲除后患无穷。”
她自然懂,为何正道盟要不择手段的铲除地狱门。但是对于她而言,那里是她第二个家,又如何能随意放弃。云连邀的一番话就与萧茗在山间林地让她看着影卫们收拾楚明澜的时候所谓异曲同工:收了你的天真单纯。
苏袖不想再听这等话,她当然明白,已经离开地狱门的云连邀自然是要不断地分化她与萧茗,但是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已经什么都给了对方,这情深似海,如何能放。
骤然转头,她没好气地捧着肚子说:“又湿又冷又饿,劳烦云大门主解决下病娘子的温饱问题。”
云连邀“噗嗤”笑出了声,也是站了起来,回身看了看这光秃秃的小树林。尤其是近水的岸边,泥土也甚是湿润。举目望去,密林之后尤其是青山,他拍了拍苏袖的肩道:“既然如此,娘子与我朝山里去吧。”
“咦,为何要那样走?”苏袖一跳而起。
“自然是要绕点路直接到苏阳与柴将军会面。”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吃的吗?”苏袖哪里料得他居然谨慎到连长天镇都不打算过,而是直接越到苏阳。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至少没有追兵,能安稳一些。”云连邀摇头轻笑,自然也觉周身狼狈十分不适,然则为了稳妥,他也只好选择了这条捷径,从江对岸的这座山翻过去,直达苏阳城。
长天坊的天井老桂树下,难得的惜香公子正在发火,而对象则是他一向秤不离砣的所谓男宠墨昔尘。
“我看走眼了,怎么你也看走眼了!”
墨昔尘显然不打算与其就这个问题多讨论,方才一顿混战之后,白锦好容易拖着那郎儿娘跑回浅滩,哪里晓得险些就被那恶婆娘重伤。白锦越想越气,可又毫无办法。原本已经在江上那条星路帮的船上有了小袖儿的消息,如今再度失去,天晓得下一回是不是就听说她已经被送到凤以林那浑蛋身边。
“我想不出办法,你就不知道想想办法吗?”白锦因为今日这一着烂棋走得实在难看,憋了一肚子火,只能在墨昔尘身上撒气。
这时候李昭语和小胖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这两人自从来了长天坊后,的确凭借着聪明才智拜得赵管家为师,出力跑腿的活干起来比别人都起劲。
李昭语见白锦正在发火,也不敢上前话事,只是凑到任他风吹雨打也面不改色的墨昔尘身边,低语了几句。
墨昔尘听完后,沉思片刻,转头对白锦说:“有办法了。”
“什么?”
“萧茗正在大厅等你。”
白锦微微一怔,瞬间明白了墨昔尘的意思。她虽然与苏袖情同姐妹,而苏袖却也的确心慕萧茗,若非苏袖一直信任着她,该得到目下所有一切的应该正是萧茗。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在这时候,摈除其他想法,与萧茗结盟。
当然,首先也应该了解萧茗目下的想法。
按定了主意,白锦起手道:“走,去与萧门主商量则个。”
苏袖跟在云连邀身后,走在起起伏伏的谷间,这一条路多为石子路,大石头小石头铺了满地。方才云连邀不得已,只好用他那充沛的真力蒸干了衣裳,再拿出那柄天下闻名的灵扇从水里打出两尾肥鱼,最后以苏袖怀中的火折子燃起了火,终于填饱了二人的五脏庙。苏袖一想到此事儿,依旧有些好笑,单看云连邀本人面上,亦是挂着颇为无奈的表情,显然这辈子他是以云连邀的身份第一回这般伺候人。
不过云连邀倒是释然得很,若他是水运寒,这般伺候算什么,更应该好生关爱。
苏袖摇头晃脑地拍着肚子,“云门主手艺当真不错,苏袖伺候别人一生,总算能得门主伺候一回,心情大好。”
她的手赫然被牵住,让她吓了一跳。
不过是调戏了对方几句话,不至于忽然如此吧。
倒是云连邀默不做声地轻轻抚着她的手背,眸中流光若苏袖是傻子才能不领会,心底惴惴的时候才听他缓缓说道:“你本不是伺候别人的命道,若好生配合凤帝,他也定会让你做回被别人伺候的主子。”
苏袖好似听懂了他的所谓,不觉垂下头去,抽手转身道:“我这心腹大患一日尚在,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云连邀微微一愣,旋即轻叹,“袖儿你还不认得凤帝,其人心胸宽广,尤其不会对女人下毒手。”
苏袖停了下来,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倒也让云连邀看得有些失神,“如此看来,我觉着云门主你心胸狭窄得很。”
云连邀自然晓得,她是在说自己给她下毒的事情,苦笑了声道:“时至今日,你还在怪我。”
“那是自然,小命捏在云门主手上……”
云连邀豁然从她身侧一掠而过,将其再度锁在自己怀中,一手控腰一手捂唇,迅速没入身后密林,躲在了一棵树后。苏袖在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之下,哪里还能保持清净心,那欺霜赛雪的面颊顿时升上红霞。
幸好此时已经从前方来了几人,将苏袖的心神顿时吸引了过去。
“以你的能耐,也确定没有人吗?”来人的说话是个男人,沙哑而又低沉,乍一听颇有些狠劲,但苏袖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更不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是抓她的还是救她的。
“只能说云连邀这人实在厉害,不过那日只有我们知道他们是谁,当时那贼妮子就是拽着云连邀往这里来的。他们又受了伤,不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