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朝(出书版)+番外(124)
就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瞬间,崖顶之上又出现了三人,薄衫在寒风之中鼓鼓吹动,却仿佛不着冷般,灰衣的苏子问:“他们来了。”
秦竹为首,如一棵挺拔的树,立于巍峨山顶。
“嗯。”
柴言说道:“走吧。”
秦竹叹了口气,“我们去再劝一次,若是无果,只能任由两方自行解决。”
苏子挠了挠头,“若非凤以林这皇帝委实做得不错,大哥也不会陷入困扰当中。”
秦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仁义二字,也非皆能两全。”
三人沿着原路而下,便追着墨昔尘与萧茗而去。
这边厢风起云涌杀机暗藏,那边厢温情款款阳光明媚。
苏袖由沈娘陪同,在外缓缓散步,沈娘说多多走动对腹中孩儿比较好。此时江南大地,已然略有回春,绿芽抽穗。明明刚过新年,倒是有了些许暖意。
便是这样的天气,走在郊外那解冻的河边,亦是欣然。
沈娘问:“孩子取好名字了吗?”
苏袖垂头笑道:“叫萧锦,不论男女。”
“锦字甚妙。果真男女皆可。”沈娘赞叹了句。
苏袖却略微伤感地浮唇一笑,哪里会提那桩往事儿,说到底白锦亦是与云连邀脱不开关系。
这时她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眼前树下那人,显然是想不到会在此碰见他。
沈娘忽然喊了出来:“连邀!”
云连邀苦笑着从树下走出,露出那张近似天人的容颜,站在二人面前,目光却落在苏袖身上,“往常我从不让娘知晓旁事儿,未料娘亲大人如此冰雪聪明,居然与袖儿形影不离。”
苏袖没有答话,实是不知他此刻出现,所为何事。
云连邀倒是温柔地看向沈娘,含笑道:“娘亲,我与袖儿有些话说。”
沈娘收了笑容,正色道:“这个莫慌,我与你有些话说。”
云连邀神色凝重地与沈娘对望了良久,还是躬身道:“那就劳烦袖儿等候片刻,我与娘亲交代几句私话。”
树下的母子俩在交谈着。
苏袖没有刻意去听,而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等着。
云连邀的来到,并非好事儿,至少对于苏袖来说,他的出现并没有令她感到惊喜,反倒十分紧张。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处,任清辉白光洒落周身,任凉风徐徐渗透其心,忽然一阵寒意侵袭,让她不自觉地在原地打了个颤。
苏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但见沈娘的面色不是很好的望着负手而立的云连邀。
这时,那人朝着自己走来,苏袖微微后撤一步,任他走到自己面前,静静地说:“袖儿你需要与我走一趟。”
苏袖深吸口气,“为何?”
她看向沈娘,见她蹙眉站在树下,面无表情,显然是云连邀说通了。
云连邀说道:“如果你信我,就随我走。”
苏袖缓缓摇头,“不是我不随你走,而是身体已然不允许长途跋涉。”
“有凤还巢,心之归处。”云连邀忽然轻声念了句,让苏袖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居然从她离开凤临,她与萧茗的种种举动都被听去了吗?
“你总是对我万般误解。”云连邀叹了口气,“然则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更知晓自古万事难两全,我却偏要还你一个家,你……肯信我吗?”
苏袖很想说,肯信。
然则她压抑良久,那话语终吐出了口,“他……还活着吗?”
“你要我如何回答你?”云连邀终于扶住她的肩膀,正色道:“我这番出行,便是做好了你谅不谅解亦要带你去,不论最后结局为何,我也不悔。”
苏袖沉默了下来,却是沈娘在后柔声道:“去吧。孩子。”
“娘……”
她一声呼唤,让云连邀的身子亦是微微颤动。
“连邀不会害你,至少娘也认定,你去这趟,值得。好歹能与他见一面。”
苏袖应了。
她连小院都没有回,而是央沈娘前去告知大家,自己则就随着云连邀登上了马车。
马车虽然没有萧茗置备的那般齐全,却也十分温暖。苏袖静静地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此时云连邀上前,居然就坐到了她身边。
斜睨了他一眼,苏袖轻声问:“看什么?”
“看你。”云连邀的回答毫不避讳,让苏袖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应。
反倒是对方,缓缓叹了口气,颇有些为难地微微闭上眼,“这辈子,我云连邀欠他的太多,有些过去的事儿,袖儿莫怪。”
“嗯。”苏袖张了张口,垂下眼睑,“我何尝不是欠你太多……不要与我道歉。只是……”
云连邀挑眉,“嗯?”
“不是说你们正在忙碌九天大典,新年根本分不开身。”
云连邀失笑,“你是说言凉与雷诺然吧。这二人我确实从未避讳,便是要他们将这些事传下去。”
苏袖的心猛然一沉,“为何?”
“若不是如此,萧茗与墨昔尘怎么可能这么着急地赶往朝龙岭?”
苏袖刚想说话,却看对方眉眼一弯,欺近分毫,“说好了,下辈子。”
下辈子……
苏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倏然闻见一股沉香味,顿时感到困意上浮,就这样靠在马车上睡着了过去。
云连邀的目光落在那张净白如玉的面上,又滑到那隆起的小腹上,眸光微黯,颇为疲惫地靠在软榻之上,不眠不休地赶了过来,他尚有两个选择。
其一是将萧茗与墨昔尘斩于朝龙岭,得回自己的自由,带着苏袖远走高飞。
其二则是……
他将苏袖温柔的笼入怀中,轻声道了句:“心之归处啊……”
何为心之归处?
他云连邀何尝没有在那一树桃花之下,看见那巧笑嫣然缝补衣裳的女子,顿时有了种携手此生的冲动?又何尝不是回到家中小院,却意外地看见她与自己的娘亲坐在一起,不是母女胜似母女,让他愈想拥有这一切?
只是错过,便是错过。
他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将她抹去记忆,强留在自己身边。
一辈子……一生……一起走过。
然则,这是云连邀想要的吗?他想要看她真心的笑,想听见她真情流露的温柔,正是因为如此,那下辈子的约定,反噬着原本就错综复杂的心。
爱着她,害着她,恨着她,却又怜惜着她。
在这等情感的煎熬下,云连邀过得反而不好。人或许无欲无求反是大道,有所求有所往,寻常都折磨的是自己。
身后的车夫忽然说了句:“想什么呢?”
云连邀顿时凝神,恢复冷淡,“没有什么。”
那车夫带着垂纱兜帽,与那番送走苏袖时候的装束一般,但见垂纱缓缓浮起,露出一张妖艳无比的面容,红唇轻浮,“怎么?还是不舍?”
“哦。”云连邀忽然畅快一笑,“能得司南凤大人驱车策马,倒也有些快活。”
“哦?”司南凤毫不介意,“为云连邀这等光霁如月的人物驱车,在下亦是十分欢喜,只可惜心有旁骛,无法大成,尤其是憾矣。”
云连邀知其在讽刺自己,却也无动于衷,笑了笑回答:“无妨,在下从来都是为凤帝办事儿,从未想过输赢。而今一遭,似乎赢了兄台一招半事,已经足够半生欢喜。”
司南凤变了脸色,“你!”
云连邀垂首看着已然陷入梦乡之中,似乎做着美梦的甜美睡颜,温柔地笑了。
朝龙岭。
凤以林坐于黄账之中,细细地听下人的来报:“目前他们正在圆湖下方,内下有轰鸣之声顿起,似是启动了某处机关……”
“陛下。”
说话之人却是秦竹,他一身素朴,面无表情,却也足够谦和地看着面前的凤帝,如今的凤帝再不是当年的凤以林,君临天下的此人,果真也是龙胎凤骨。
凤以林抬首,看向来人。当初他夺权成功,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寻找当年的三大谋士,而终是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