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朝(出书版)+番外(108)
苏袖明白,也知道这是晏雪给她们的警告。
“我原先并不赞同她这般做的,但是她心已决,且也告诉我,若是她不小心中伏,一定会想办法让其他人离开,但她自己,必须由我想办法……”
苏袖的心微微一颤,看向晏雪的时候,其双眸已经垂下,显然是不愿继续。
白锦在求死。
“为什么。”苏袖不明白,依着白锦的性子,她不应该如此的。怎会如此消极?
晏雪舒了口气,蹙眉道:“白锦这人,别人她不敢说,若是自己落在凤帝手里,一定会生不如死。”
长天坊掌握着整个皇宫珍宝来源,向来是天下奇珍集散地,甚得皇帝恩宠,更是将寻找玄天八卦一事交给白锦处理。却哪里会料得她监守自盗。
“因为凤帝,对原本就是敌人尚可原谅,但对背叛自己的人,绝对不可能手软。”
苏袖惊讶地张口,“你的意思是说,即便是此刻他们用白锦让我屈服了,但凤帝也不可能放过白锦?”
晏雪点头。
苏袖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这是第一回感到了绝望。原本在晏雪到达的时候,她以为又有了希望,却谁知道,这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只是那么一瞬,便自凋零。
对凤以林、云连邀的恐惧,几乎是从这一刻起,生生地扎在了心里。她茫然地坐于床边,一直在低喃着,“怎么办……”
对,怎么办。眼下她们已经全数暴露,再不是原先在江湖之中敌我相逢的情景,而是将所有的一切都展开在了帝王的手中。
试问,如何去与手握江山的帝王抗衡?
晏雪说:“生不如死,不若死。”
苏袖豁然感觉到天旋地转。她从没想过,会有人死,至少不是白锦死。
深吸了几口气后,她低声问,“确定凤帝……不会放过白锦吗?可是云连邀他答应过我……”
“妇人之仁。”晏雪扯开嘴唇,“我与凤以林相交二十年,是最懂这个人的。所以这也是我听说了白锦被抓,决意冒险替她送行的缘故。”
苏袖感觉到自己真的要病了,无由来的一阵心悸,这时候晏雪看了下她的面色,忽然道:“你……”
“我怎么了?”苏袖摸了摸自己的脸,才黯然回答:“可能是因为要装病,闭去经脉才导致的面色不好。总之这件事儿……还是我去办,你不要冒险了。”
晏雪露出意外的表情。
苏袖捂着心口喘了口气,“若非你说凤帝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自己人的背叛,才让我想起来,如果你也因为此事儿而遭到连累,我于心何安。”
晏雪浮唇一笑,似乎有些伤感,“当年你父皇是为何败亡,你可清楚?”
苏袖缓缓摇头,说到底她那时候年岁还小,却真不能明白其中因由。毕竟江山二字,对于多少男儿豪杰,都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身为帝王,不应多情,不应无情,却要绝情。你父皇正因太过多情,才使得在诸事儿上优柔寡断,谁也不肯得罪谁也不敢开罪,更谁也不愿问罪,才使得最后大元毁在一应小人手中。”晏雪见时间尚早,才静下心来与其交待。
“而凤帝却是那种,本也多情,却终绝情的性子。这才是他如今能坐稳江山的缘故。”晏雪难得地拍了拍自己的腿,慨然道:“正是因为他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凤以林,也怕最后他也对我绝了情,才在他狠下心选择放弃的时候,首先离开。”
苏袖此时才算明白,当年晏雪离开皇宫的时候,并非不喜欢宫廷生活,而是不习惯凤以林的改变。
“好啦。”晏雪拍了拍她的肩,“既然选择了这条路,白锦根本不会后悔。但若是因为她,放弃了此事儿,她才会后悔。你懂吗?”
苏袖明白得很,所以她才会要求,将此事转到自己手上,而不可以连累晏雪。
“我明白哩。”苏袖软言道,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正像是晏雪所谓,选择这条路与帝王抗争,那必须承担死的后果。她自己想过,不惧怕,那么白锦亦是。
“时间不多了,你将准备好的药给我。”苏袖深吸了口气,淡淡地道。
晏雪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才从怀中掏出了一颗黑色药丸,放在苏袖掌间,“入喉即化,断肠立死。”
苏袖感觉到一丝苦涩,沿着心口袭上眼眸,她按压住那股想要涌出的热泪,轻声问:“能给我两颗吗?”
“怎么可能!”晏雪斩钉截铁地道。
苏袖抚着药丸,遂以非常坚定的眼神看向晏雪,“我并非胡闹,而是真心。必要时候,它其实是一颗保命符。”
她在骗晏雪,必须得多要一颗。苏袖这等冰雪聪明,能看出云连邀藏匿心中的情意,自然也能瞧明白凤以林。
不管是之前柴子进的话还是云连邀的行动,都无非是转告了凤以林的想法。
凤以林不过是有些舍不得自己这张脸,舍不得自己死。
可是她怎么可能随了他们的愿望?诚恳地看向晏雪,良久终于逼着他交出了另外一颗毒药。
当然,还有一个下招她没有说。
这颗药,或者也是让凤以林死的催命符。自从玉带桥上一叙,她已经快要放弃了,却在看见白锦的那一刻,将所有的仇恨再度拾起。即便是希望渺茫,她还是要试试;即便是对不住苍生,她也要试试。
若苍生是凌驾于个人之上的痛苦、牺牲以及欺骗得来的,她承认,自己永远做不到宽宏大方,容忍有度。
依着晏雪的意思,她又躺了回去,在晏雪的几针下,居然真的有些病了的感觉。
忽然晏雪停住了手,留下了一句话,转身离开。
苏袖浑身一震,再也止不住泪流满面……
若当真是晏雪所说,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得活着,再也不能有寻死的念头。
晏雪说:“好生保护自己,你怀上萧门主的孩子了。”
第二十四章 昆山玉碎凤凰啼
凤以林正与晏雪叙旧,而云连邀坐在苏袖身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袖此刻心乱如麻,自然不会瞧到云连邀的神态。感觉怀中的两颗毒药丸子,瞬间灼烫了自己的心。她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谁说萧茗不能有子嗣……谁说他不能!这种哭笑不得的心情,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这种欣喜若狂的憧憬,都只能深深掩埋在心里,任它波澜万千,面上也平静无波。
屋内的烟气缭绕,仿佛一张白纱,遮住了仅隔一线的云连邀。却连那静坐在原处纹丝不动的男子,也仿佛随着白烟渐渐消失。不知是否幻觉,她居然看见了那浩瀚千里的幽海,已然结成千里冰原,而自己就这么在冰面上,踽踽独行。
如履薄冰。刹那间,覆水沉舟。
苏袖起了一身冷汗,豁然坐起,险些撞进云连邀的怀中。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云连邀不得不说,本已绝了的那份念想,居然又抬起了小小的芽头。
“我……我想见白锦。”苏袖喃喃着。
云连邀蹙眉,这时凤以林站在云连邀身后说:“为何?”
苏袖明知道,凤以林根本不会让白锦活,如今面对自己,不过又是一场欺骗,所以恨意纵横,竟连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我必须看着她无恙。”
凤以林沉默半晌,忽然对云连邀道:“连邀你先出去下。”
苏袖与云连邀下意识的四目相对,那人身子忽然一震,慌忙起身以江湖礼数告退。
房内一时再度安静了下去,床畔的孔雀托金沉香台尚留着一缕明烟,和着炉火的红艳,投下层层叠叠的暖意。
凤以林依旧是那若春风般温和的面相,只有双眸中内敛的精华,不断地告诉着苏袖,此人的精明算计,当世无双,而他亦是笑得十分温柔,又含着几分苦意,“公主你似乎又开始恨我了。”
苏袖早已将他与心中的水运寒区分开来,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才静静地道:“若非定要斩尽杀绝,也不会走到如斯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