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养成手册+番外(87)
简直让人齿骨生寒。
后来陆嘉学走过她的牌位的时候,从未曾正眼去看过那上面的字。再后来,宁远侯府就罕有人知道陆嘉学曾有个妻子。也许他自己也忘了,他向谢敏发难的理由,就是谢敏害死了他的结发妻子。
宜宁把盛西瓜的小盘子推到一边,淡淡地道:“徐妈妈,收下去吧。”
也许是因为见了陆嘉学之后反而放松了些,宜宁这晚睡得很好。香甜极了。守夜的青渠轻轻扇着盆里烧的柚子皮驱蚊,屋子里一直静悄悄的。
第二天赵明珠要离开,宜宁几个要去送她。但等到了影壁才发现赵明珠还没有起来。
等日头高了一些,赵明珠才带着丫头姗姗来迟。就是撑着伞,几个姐儿也已经晒得冒汗了。赵明珠似乎才睡醒,身上阵阵凉意的香风袭来。她临走的时候笑着对宜宁她们说:“今日让几位久等了,若是你们有一日到京中来,便来英国公府找我吧。我请诸位小坐几日,见见京城的繁华还是可以的。”
那边婆子却在催她:“明珠小姐,再不启程老太太该着急了!”
赵明珠才与她们告别了,登上了马车。后面却有几个丫头捧着盒子上前来,为首穿着蓝绿比甲的丫头屈身笑道:“几位小姐,这是我们明珠小姐送与几位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麻烦几位小姐近日照顾。”
罗宜玉听了脸色都沉了。
大家一样的身份,赵明珠这分明就是在赏她们东西。当她们是什么人了?用得着她来赏赐吗。
宜宁带头谢过,回去拿了盒子中的东西一看,居然是一只镂雕的玉簪子,雕工精致无比,雪白剔透。这不像是赵明珠会赏出来的货色,上次她也不过是给了宜宁两只金镯子而已,不敢这么大手笔。宜宁突然想到了陆嘉学,这必然是陆嘉学吩咐了的。他知道赵明珠性子骄纵,这是在补偿她们照顾了赵明珠。那天他送的另一个盒子里,也是一块上好的玉。
宜宁让丫头把这块玉收了起来。
罗宜慧却在罗家留到了九月才回去,她走的时候正是丹桂飘香,要吃月饼的时候。
宜宁十二岁的生辰就在中秋前几日,头先因府中服丧也没热闹过,这次林海如好好给她办了个生辰礼。乔姨娘远远地坐在筵席的一头,看着郭姨娘旁边的轩哥儿怔忪。后来大家都进西次间里吃月饼了,她才找到空隙去见轩哥儿。
轩哥儿却正在和他的书童玩新得的七巧板。浑然没有看到乔姨娘。
乔姨娘眼眶一热,轻轻地喊:“轩哥儿,你不认得娘了?”
轩哥儿回过头,看到是乔姨娘却有些迟疑:“姨娘……”
乔姨娘更难受了,去抓孩子小小的肩蹲下道:“轩哥儿,你怎的不叫我娘亲了?”
轩哥儿慢慢说:“七姐姐说了,如今我记在太太名下,太太才是娘亲。我只能喊您姨娘。姨娘,我要进屋去吃月饼了,您进去吗?”
他的态度疏远而有礼,还不如刚才跟书童说话亲热。
乔姨娘只觉得心里像是开了个洞,冷风全往里面灌。都是那些人教的,教他如此疏远自己。都是他们教的!她猩红的指甲掐在手心上,她心机费尽才算是让罗成章不至于厌倦她,但罗成章对于轩哥儿的事却从不松口,谈都没得谈。也不知道轩哥儿什么时候要得回来……
屋子里郭姨娘的婆子出来了,叫轩哥儿进屋去吃月饼,给他留了最喜欢的火腿松仁月饼。轩哥儿听了兴高采烈的,立刻跟她告别进了屋子里。
乔姨娘回去就不说话,罗宜怜猜也猜得到她又去见弟弟了。她叹了口气,亲自拧了热布给乔姨娘敷额头。母亲为了弟弟茶不思饭不想,连女儿都不管不顾了。在她心里还是弟弟最重要。
罗宜怜站在屋外的回廊上,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寒意。罗宜宁再不济还有林海如疼爱她,她呢……谁又真正疼爱她了?父亲养她,也不过就像是养一只笼中的小鸟,高兴的时候逗逗。不喜欢她的时候什么惩罚都做得出来。
她看着远处,只看到有个穿着青色的直裰的人正走在湖边。似乎也看到了她,回头对她颔首一笑。
是罗宜玉的未婚夫婿刘静,他也过来参加筵席了。
刘静看到她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在不远处停下拱手道:“这位是六小姐吧,府中这么热闹,怎的独自站在这里?”
罗宜怜想起自己幼时还见过他的,他现在要成熟多了。听说在工部观政也要满三年了,可以做个给事中之类的官。刘静为人一向踏实诚恳,温煦得让人觉得舒服。可能是寡言少语的缘故,看着总是让人觉得他踏实。罗宜怜只是笑道:“刘公子未陪着四姐?”
刘静笑了笑,语气却有些黯然:“她……不太喜欢我陪着。”罗宜玉并不怎么喜欢他,他当然知道,只当是自己死皮赖脸了。
罗宜怜知道罗宜玉的心大,刘静只是勉强能入她的眼而已。看到那人明明长得高,弓着身子谦逊的样子却有几分可怜,她不由得突然从心里生出一种同情来。她轻轻地说:“你对她再好些,她总是能知道的。”
刘静缓缓一笑,他也只能对罗宜玉好而已,自知自己是配不上她的。他抬起头,罗府中六小姐渐渐出落长大,竟是最好看的一个,那美丽中有种罗宜玉都没有的高傲,这全然是因为太漂亮而让人产生的幻觉。他顿了顿道:“六小姐不必感怀伤悲,我母亲常跟我说,世上的难事总会过去的。”
他半点没有僭越,说完之后又拱手下去了。
罗宜怜看着他高大而谦和的背影,突然有点失神。他身上穿的那件直裰半旧不新的,看着总有些寒酸。
她晃了晃头,往屋中走去。只见乔姨娘正在召见她手下一个铺子的管事婆子,语气有气无力的:“……那铺子收益差便算了,徐四是肯定不能留了,偷了铺子里的银子还敢出去赌?打他个残废扔出去罢了,来问我做什么!”
丫头正跪在一旁,用美人锤给她捶腿。乔姨娘因为瘦了,身子歪着斜靠贵妃榻,有种格外的病态的美。
那婆子见了暗叹,这样的姿色,难怪二老爷说什么都把她留在身边呢。她笑道:“姨娘这倒是误会了,那徐四偷银子是为了给他婆娘治病呢……他那婆娘说起来还是咱们府里的丫头嫁出去的,伺候过原来的二太太。也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烧钱一样用人参吊着命!徐四没办法了才偷的铺子上的银子,家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奴婢几个私下合计觉得,不如赶走就算了,何必要打他残废了。”
乔姨娘听到伺候过原来的二太太,更是想起了罗宜宁,又想起自己的轩哥儿,简直恨得牙痒痒。直起身说:“偷银子找什么说法,我管他是给谁治病的!我说打残废就是打残废,还不快去!谁要是敢手下留情,一并给我赶出去。”
罗宜怜听了不禁劝道:“母亲,他倒也是可怜,不如算了吧。”
乔姨娘却冷冷道:“他有什么可怜,可怜的是你那亲生的弟弟!教别人养着,生母都不认了。”她又躺回贵妃榻上道,“谁都不准留情了。死就死了,都是死有余辜的。”
管事婆子见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有些为难地退了出去。罗宜怜叹了口气,母亲如今对那些人恨之入骨,自然听到就不愿意松口了。
她让丫头端了药来给母亲喝,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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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宁的生辰礼接连着中秋,她自己本是不过的,小孩子的年岁记得这么清楚做什么。林海如却拉着她的手一脸认真地说:“宜宁,过了这个生辰,我就可以给你找婆家了。”
宜宁听了吓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
林海如瞧她少女的身量已经明显了,小丫头现在终于停止了横向长胖。手腕纤纤只能一握,那玉白的小脸上眉梢殷红小痣,更有几分让人惊艳的味道,这要是真的长大了,不知道该有多好看呢。就算不能像那些王公贵族般,但给她挑个富贵又清闲的人家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