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养成手册+番外(169)
她突然就觉得,觉得身边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这是一种何等孤寂的感觉。
宜宁走出静安居,看到许氏在院子里葡萄架下教魏嘉读书。魏嘉读一会儿就嫌累,把头靠着母亲怀里撒娇。许氏理着女儿的发,笑着说:“你读书不如你哥哥,他争强好胜,万事都喜欢分个高低。”
风吹起树影摇动,魏嘉张大眼说:“那多累呀!”
许氏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咱们嘉姐儿不读就算了,以后你靠着你父亲、你哥哥就行了!我看你也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懂。”
宜宁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她们不说话。
许氏也看到了宜宁,想起刚才那事自然对宜宁没有好脸色,僵硬地转过头去了。
宜宁这才别过了脸。
回到东园里,宜宁闷头睡了一觉。庭哥儿的功课也没有过问。
她突然就累得什么都不想过问了。
第二日醒的时候才刚到卯时。松枝听到动静之后点了油灯进来。卯时还没有天亮,但是外面的景色已经依稀可见了。小丫头绞了热帕子递给宜宁擦脸,宜宁边擦边问松枝:“我听说你常寄信出去?”
“是寄给家里父母的。”松枝边给她穿鞋边说,“他们在老家总是不放心我。”
“我记得你父母都是罗家田庄的佃户,不认得字吧?”宜宁继续问。
松枝勉强笑了笑说:“乡里的里正是认字的,同姓还出个秀才。他们拿去问这些人就是了。”
宜宁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梳洗好之后她靠着临窗的罗汉床看账本,庭哥儿从外面跑进来。他看到宜宁穿着一件宝蓝色敞袖的褙子靠着窗,衬得肤白胜雪。他赖在宜宁身边,要她去看院子里刚开的花。“祖母让大家去看那几株仙客来……就在东厢房旁边,开得可好看了!”
你今天的字可练完了?”宜宁翻过一页账本。
“那花是爹爹吩咐的。”庭哥儿说,“爹爹说花开得越热闹越好,花团锦簇的才好看。”
宜宁听了怔了怔,看到庭哥儿眨着眼睛看她,好像很疑惑她为什么突然怔住了一样。
宜宁决定带庭哥儿出来走走。
静安居的东厢房外,宜宁带着庭哥儿给魏老太太请过安。赵明珠与魏嘉性子不和说不上话,魏嘉玩着自己的毽子,赵明珠则跟丫头低声说话。
魏嘉看到宜宁就跟了上去,庭哥儿跟魏嘉玩得很高兴。两个孩子走一会儿跑一会儿的,宜宁追都追不上。她慢慢走在回廊上,正好看到魏颐带着小厮也走过来,遇到她的时候魏颐侧过身。笑道:“宜宁妹妹,我听闻你老家在保定?”
宜宁站定,见魏颐背着手离她远远的,她道:“魏颐堂兄这是什么意思?”
“我自小在京中长大,没去过保定。”魏颐说,“宜宁妹妹对保定街巷应该熟悉的吧?我正打算去,还望宜宁妹妹跟我讲讲。”
“青渠。”宜宁喊了一声,“堂少爷没去过保定,你跟堂少爷讲讲保定吧。”
魏颐听了脸一沉,她竟然用丫头应付他?他说:“魏宜宁,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沈兄到现在都不怎么见人?”
“那又怎么了。”宜宁淡淡地道,“我与沈玉的事,与堂兄何干?”
“你……!”魏颐发现她的确伶牙俐齿,想起昨天她那般的强横的做派,摇咬了咬牙。
两个孩子玩着玩着跑着回来了。
庭哥儿跑到宜宁面前说:“姐姐,珍珠说有个郭副使来了。请你过去!”
郭副使来了?
郭副使来肯定是为了父亲的事,但上次的事不是解决了吗?她眉头一紧,让庭哥儿回去找佟妈妈看着。她带着人径直朝前院去。
郭副使正在前厅焦急地等着宜宁。
看到宜宁之后他竟然双目中泪光闪动,似有哽咽之态。
宜宁走上前,看他还穿着一身武官袍,心里更是不安:“郭副使,可是又有什么意外?”
魏凌的确是出了意外。
他的事虽然前两天才刚刚平息下来,但是这次的事比前一次还要严重。
皇上派了都察院的人一起去宣府,都察院的人发现宣府储存在粮仓的一年的军粮和军饷凭空消失了。往上一查,下令调仓的正是魏凌,这些东西现在放在魏凌在宣府的住处的地窖里。
皇上听了勃然大怒,他对于贪污的容忍度其实还比较高,但是这要没越过他的底线。他的底线就是贪污赈灾款和军饷,这叫发国难财,他是绝不会放过的,发现了那就是杀头的大罪。皇后都没能劝得住他,削爵的圣旨都写好了。
郭副使来就是为了告诉宜宁此事的:“恐怕这次……谁都救不了英国公了!”
正堂外天色阴沉,这时候天空中闷雷滚动,晴了好几日了,这怕是要下场雨了。
宜宁听了郭副使的话瘫软在太师椅上,听着闷雷声响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就算救不了也要试试,”她说,“决没有就这样放弃的道理!”
魏颐是跟着她一起来的,想到她刚才伶牙俐齿的样子,现如今和游魂一样,他又于心不忍:“喂……我看你还是跟堂祖母说吧。明日要是圣旨来了她没有做好准备,你恐怕更难收场。”
宜宁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她叫人去喊了程琅。
程琅刚到了下衙门的时间,就匆匆赶来英国公府。
魏颐站在正堂里,就看到一个穿着官服,面容俊雅的公子走进来,他恭敬地和宜宁说话,似乎低声商量着什么。他带来的人守住了正堂门口,看起来气派不凡。
魏颐看到朝廷官员俯身跟这位十四岁的堂妹说话,看都没看他,他有些尴尬,突然觉得自己站在正堂里有点多余。
郭副使还没有走,知道这位程琅曾是探花郎,向他抱了抱拳:“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皇上在气头上,必定不会听。”
“就算去求陆都督,他也不会再施以援手了。”程琅说道,他的声音很温和,“如今只能让外祖母进宫去求皇后,保不住爵位就算了,但一定要保住魏家。”
越是危机的时候,宜宁越是冷静。英国公府现在压在她头上,再重她都不敢喘口气,生怕一时不慎就摔毁了。所以强打精神也要支撑住。她听了点头:“只怕皇后娘娘不肯见祖母,祖母虽然有诰命在身,但毕竟没有懿旨。”
“我认识皇后身边的内侍。”程琅略微一想,语气踟蹰,亮出了他这次的底牌。
他怎么会认识皇后的内侍?
宜宁看了程琅一眼,他还是那样俊逸出尘的样子。她没有多问:“……那我去告诉祖母。”
“国公爷平日虽然广结善缘,但位高权重,得罪的人也是一箩筐的。恐怕除了忠勤伯外还有落井下石的。”程琅又说,“不过暂不说这个,我先去皇城,为你开了路再说。”
今天这事还真是瞒不住老太太了。
宜宁告诉了魏老太太这件事,她听了气昏过去,醒来又不住地哭。因为魏老太太,英国公府里忙成一团,凝滞的气氛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上。
宜宁看着病得越来越严重的魏老太太,她蜷缩无力的双腿,心里猛地下沉。恐怕就算程琅能让她们进宫,祖母现在也走动不了了!
傍晚,滚动的闷雷声势浩大,一场倾盆大雨很快就下起来了。灯笼在屋檐下被雨水和风吹打着,英国公府宛如在风雨中飘摇。魏老太太的院里人来人往,程琅带着人冒着雨去了皇城。
夜色越来越深,一行人接近了英国公府。
这群人穿着普通的麻布衣裳,草鞋,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沉默地在雨中行走,唯有不同的就是腰间带刀了,且训练有素。
这行人在英国公府面前停下来,为首的人抬头看了看英国公府灯笼上的魏字,凝神片刻。
有人上前去敲了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老叟探出头来,看到这是一群打扮得像农夫的人站着,就有些不耐烦:“这时候敲什么门,赶紧给我走!我们府里不要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