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欢2:乱舞(出书版)+番外(90)
楚正越愣了下,喃喃道:“你早知道了。”
也是,她不傻,之前不过懒得想罢了。四月溺水那会儿,她仍住雁栖宫,与他的关系仍是恶劣至极。但毕竟是嫡长子的生母,当朝的皇后。谋害皇后,罪名可不小,没什么深仇大恨真没必要这么干。
太皇太后是有可能,但后来楚正越见她亲自去看叶凝欢,态度与之前没什么不同。仍是劝她不要生事,老实将养之类的,而且瞧那表情,好像更相信是叶凝欢自己往塘里跳找死。后来楚正越也去试探过几次,太皇太后仍是往和里的劝的。显然,她不愿招惹楚正越的任何不快,那她杀叶凝欢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余者就只有沈雅言了,她掌握内宫权柄,熟知内廷监的岗换动向。加之她之前宠冠后宫,愿意替她卖命博前程的估计也不少。帮助宠妃料理一个早就被皇帝厌恶的皇后,对于不知天意的宫人而言,是一个博上位的绝佳机会。
叶凝欢挪到他身边,表现出与他关系修复之后。诸宫都会想方设法来请安探视,唯她不动如山,所以,楚正越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她无疑。
原来,叶凝欢也早猜到了。
叶凝欢说:“她并非心肠歹毒,只是接受不了。我说千句,不及你去说一句,真心可贵,能惜就惜吧!”
楚正越牵了牵唇,不置可否:“你不必理会这事了,安心去吧!瑞娘和冯涛,你也一并带走吧?若他们知道叔叔还在,定然高兴。”
叶凝欢抿了唇笑,又恢复以往的戏笑无赖,期待地看他:“等毒性散了,我们再寻去处。东临王楚灏已经死了,这辈子他也不会出来扰你,你安心当皇帝吧!”
他的眼圈微微泛红,握紧她的手没说话。他希望,他这辈子断金花毒也治不好。
九月二十五,为楚正越的万寿。嘉顺朝首个万寿节,自然举国大庆。
宫中一早开始准备,京中九龙游街,各地亦祭山河以庆。楚正越率群臣祭太庙及五方台,之后开两宴。庆祥殿赐宴宗亲重臣,集星殿赐宴群妃以及宗妇诰命。
叶凝欢中秋就没冒头,避到西苑去了。万寿亦也不去,只说身子又不爽了,又往西苑躲去了。她有了中秋的先例,这第二回王氏就不大理会了,由着她爱怎么样怎么样。
其实当晚,叶凝欢和楚灏于东临王行府给楚正越摆了酒。楚正越逃席出来,说是往西苑去,转出西华门溜来了这里。
叶凝欢复光彩,薄妆即浓艳,行止亦翩翩。还绣了个荷包给他当礼物,明黄锦织,衬金龙盘飞,最合他现在的身份!
面对名义上的两位丈夫,叶凝欢有些尴尬,布完席就躲回屋里去了。两人也尽由她,楚灏执了壶给楚正越倒酒,说:“这一年于我们三人而言,皆是一场历心的巨变。尚能欢聚一堂,是正越你的成全!”
楚正越握了杯子,眸中若明若暗:“叔叔,其实我……”
楚灏轻声道:“若不是你,她撑不到今日……不管过程如何,总算都过去了。说起来,你也该把元桢带出来给我瞧瞧吧?藏着掖着的,还真怕我抢不成?”
楚正越指节微微泛白,面上竟飞起几分异样的红,眼神跳簇火焰与寒霜,交叠反复,复杂到不能形容。他微哽了喉咙,盯着楚灏竟半晌没说出话来。他忽然觉得,他那不能与外人道的心思,楚灏猜到了。甚至于元桢的事,楚灏也有所觉。
难道叶凝欢也跟他说了?就连那个梦……也说了吗?
他的心狂跳纷乱,竟不知是喜是悲是怨。他有无数情绪,总没有后悔这一种。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
可楚灏真若连这点也猜到了,他以后,岂能无痕无怨?
楚灏给他倒酒,说:“过去种种,就由它去吧!你不后悔,我亦无恨。”
楚灏的眼神很清澈,那份清澈足以见底,态度很坦然,如天高淡云流隙般爽朗。
楚正越看了他许久,忽然微笑了:“谢谢!”
不愿说,不忍说,亦不能说!或者是,根本无须再言说。
情到深处无怨尤,这兜转往复,全是因一个女人。要她快乐美好,要她平静幸福,如此足够!
当然难免嫉妒,各嫉妒各的,都不要紧。
楚灏看着楚正越,那晦暗与光明皆渗在眼底。是他将叶凝欢送到北海的,局势所逼,不去北海即去卢松,而卢松王是靠不住的,只能去北海。原是天意!
那日叶凝欢起鼓舞,楚正越不愿她知道那些鼓为人皮所制,当时他的反应,就像是莽撞而无措的少年,不愿在心仪的女子面前露出任何缺点。不是正越装得不好,而是他是过来人。心动不受人控制,但正越矩于礼,他又何尝忍心宣之于口,让两人都难堪?
这一年间,生死往复,大起大落。世间的风光与惨烈,他都经历了。他想保存的平衡,终抵不过时势的汹汹。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是叶凝欢的情深不渝。
尽管,她成了楚正越的皇后。尽管,那个她一直认定的儿子,约莫并非是他的血脉。
但这并非是她的瑕疵,他不该也不忍让她来承担愧悔与折磨。
如何不嫉妒,只是嫉妒不及爱深远。
叶凝欢未瞒他,包括那个梦。那个他来向她告别,那场旖旎又悲绝的梦。经历了太多波谲云诡,真与假,何尝不能分辨?
这两日,冯涛在楚正越的帮助下出宫见了他。冯涛坚信此子是楚灏的,原因是楚正越对外宣称此子为去年四月下旬所怀,宫中一应脉案也都是这样写的。
就算流言四起,太皇太后仍然坚信不疑,就连叶凝欢自己也从未怀疑过。
孩子已经平安出世,天下皆说此子为楚正越所出,但他依旧要叶凝欢坚信这个孩子为楚灏所有。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楚正越要保住的,是叶凝欢。他只要不说出那场梦境的真相,叶凝欢此心,就永远无瑕。
他们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让所爱的女人可以快乐平安地活下去。楚正越此心,不比他少分毫。
因爱生贪,亦因爱止贪。当这份爱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时候,那些痛苦、贪婪,甚至嫉妒虽然仍在,却也没那么重要。真相如何,就更加不重要。爱太深,以至无怨尤。
楚正越牵起艳冶动人的微笑,亦是坦荡:“不后悔。只是叔叔得知音长伴,从此自在林泉,正越难免嫉妒。”
楚灏眉目如画,眼底沐洒清风:“那就各妒各的吧?”
两人将杯中浓浆尽饮,那份且烈又柔的芬芳,就此盘桓胸臆。
楚正越沉默了一会儿,问:“叔叔以后有什么打算?”
楚灏说:“汤原那里虽小,却把着各处要道,是个做买卖的好地方。既在那置了户,自然再置两间铺子。”
有楚正越,户籍自然不是问题,楚灏之前在那也置了宅子,只待接了人就可以过去了。
楚正越怔忡了会,说:“叔叔洞悉天下,知时局晓人心。将这本事用来做买卖,岂不大材小用了?”
楚灏说:“我在外的几年,性子养散了。这些年也累够了,只想过些安生日子。”
楚正越说:“叔叔当年夹在先帝与太后之间,早已身心俱疲,再无心权党之争。可正越心底是真的希望能仍与叔叔携手,还能得到叔叔相助。”他带出浅笑,补充道,“我意欲在十年内平西南,若我能成,藩镇割据的情况将不复存在。此事,唯有叔叔能助我。”
楚灏道:“西南已成连袂之势,想在十年内平定,绝非易事。”
楚正越说:“可再拖下去,便成后世之祸根。”
楚灏说:“南丰与西宁是先帝处置不当造成。可你若动手,必失声名。到时天下谤毁……”
楚正越说:“以我恶名,换后世千秋万载。当然值得!我不能将这烂摊子交给下一代。叔叔可愿成全我?”
楚灏看着他,楚正越想让他帮忙,当然不仅仅为江山稳固。更多的,是出于他的私心,楚灏明白至极。楚正越不愿此生不复相见,他斩不断,也不肯斩。事实上,楚元桢的存在,亦成为不可断斩的羁绊,楚灏亦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