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欢2:乱舞(出书版)+番外(44)
沈雅言将奴仆留在外面候着,自己悄悄拿了东西进去。书房内一团宁静,她瞥到屏后露出的一抹青影,甜笑不自觉地浮了上来。
楚正越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袍子,躺在虎皮垫子大躺椅上安然而眠。沈雅言悄悄放了食盒,往香炉里添了几块香片,复又拿了毯子给他盖,却被他平静恬然的神情吸引了。
楚正越生了副好皮相,睫毛又浓又密,皮肤好得连沈雅言都羡慕。北海这样冷,风利得跟刀似的。沈雅言若一日不好生保养那糙皮皱纹什么的都要冒头,他整日东奔西跑日晒雨淋的不讲究,却一点没事,看着比小姑娘都娇嫩,偏偏又耐得住他这么摧残。
想到他当年把脸划得跟棋盘似的,现在一点痕迹都看不出。
单看外表,只觉他温和又妩媚,其实他骨子里有些阴郁,还有些喜怒无常。不过他暴虐凶残的一面不会在沈雅言面前展现,丝毫不影响她对他的高评价。
沈雅言不忍心叫他,拖了个小凳坐在他边上,托着腮帮子欣赏美人入眠,很是自得其乐。
自去年二月返回北海境至今,楚正越脚不沾地忙了整年。满打满算,在家的日子也不到两个月。最久的一次是五月,沈雅言以侧妃礼入府,他在家待了半个月。之后就是八月中秋,楚正越在家待了十天,余的时间都是零零碎碎的。楚正越比沈雅言还小半岁,九月二十五的生辰,他都没顾上在家庆贺,督军的时候在外头过的。
对此沈雅言早有觉悟,楚正越这十几年来都是如此。军务、民生、族务大祭等,他都要周顾,年年无闲,至了年节反而更忙。诚如他自己所说的,他是北海的主,也是北海的奴。他拥有北海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亦背负北海最重大的责任。
生即为北海,死亦为北海!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没有他殚精竭虑夙夜匪懈,哪来北海繁荣昌盛上下一心?
毫无疑问,北海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她争不过也不能争,若连这一点都承受不了的话,哪配做楚正越的女人?
时间上她的确无法要求更多,不过其他方面楚正越都做得很好,甚至是超出沈雅言预期的。
沈雅言是侧妃入府,并没有按制进东路的主院,而是直接入主中路上房。除了婚礼上尚无朝廷正式封诏,她没有那套宗室侧妃吉服外,余的其实都比侧妃的规格要高一些。
王府上下尊称她为王妃,王府大总管吴顺兴也在她刚进门三天后,主动将内私库钥匙、内宅一应人手花名册、内宅往来细目全都交到她手上。每月从王府内库拨过来的例用也是比照王妃的规制给。
其二就是替她讨朝廷的封诏,楚正越忙成那样,也在一年里四度递折往朝廷催讨。若不是他催得急,朝廷也不会在赶在年底前下旨应允。
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朝廷遣臣来北海传旨。诏允沈雅言为北海王侧妃,并赐侧妃朝、吉两套服样。且感卢家扶持照顾多年,封卢树凛为二等懋国公,封沈雅佩为懋国夫人,并授朝廷四品诰命。
卢树凛只是朝廷下的一个藩臣,雅佩是藩臣妇,能获朝廷封爵乃锦朝开国以来首例。若无楚正越,哪来此等荣光?
除厚赏加赐以外,也如他们所料,朝廷指与北海相临的东临王楚灏为宗堂首执官,并言明会于年后遣相应礼官往原都与东临王汇合,同赴北海执礼。
大事上他处处顾管,小事上他亦十分有心。
她姐姐照顾她多年,楚正越也没亏了她,不但在递折之时也替她讨了封赏外,有好东西亦紧着往卢家送,一应打着她的名头。
沈雅言曾想拿出嫁妆里的几间铺子与姐姐合伙做生意,楚正越知道了就让吴顺兴从内库拨钱给她,还给了她几间铺面子。说她自己的铺子还是放出去收租子,让她拿王府的铺契和钱出去做,赚了就算她自己的体己。赔了也没关系,直当学做生意了。
还有,沈雅言与长兄因当年婚配的事关系极差,偏长兄这些年又回了沂府当官。她嫁了楚正越后,长兄觉得没脸,想辞官归乡。还是楚正越拦了,并从中劝和让他们兄妹放下芥蒂。虽说谈不上和好如初,也算比以前形同陌路要好多了。
此外,她有时在家闲闷,想出去逛或者往姐姐家里住几日,他也都由她。她也常邀些姐妹亲眷来家开堂会闹戏酒,把王府折腾一溜够,他都不管。有时回来撞见了,赶上闲了也招呼招呼,纵是忙了也着人添置以示友好,委实给足了她体面。让她不仅将以前女大难嫁的晦气一扫而空,更引得北藩女子人人称羡,着实让她的小虚荣得到了满足。
所以这一年,虽说他陪的时候少,沈雅言过得也挺滋润。万事皆足,只盼着哪日再与他生个一儿半女,便再没什么可求的了。
沈雅言托着腮帮子,想着美事瞅着他,那高兴劲头比一年前是只增不减。渐渐自己也犯困了,头一点一点的,最后身子一歪差点倒在他身上。
她甩甩头,欲扶着躺椅边起身,腕子却让楚正越给拽住了。沈雅言回眼,触到那双狭长微慵的凤眼,声音微微有些喑哑:“何时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
沈雅言抚抚脸,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往茶桶里给他拿热茶润喉,说:“见你睡得沉,不忍心。”
楚正越微喟了声,半撑起身子,接过她递来的茶碗,垂着眼皮说:“今日闲些了,晚上回去吃饭。”
这几天楚正越在府里没出去,不过同样一堆事要忙,还是时常宿在这里。沈雅言知道他是不大喜欢女人涉及外务的,往外书房来看他的时候,基本上都挑闲时。
楚正越主动要回去陪她,沈雅言挺高兴,当即就想去准备。楚正越拉住她,手臂搭在她肩上:“忙什么?再陪我坐坐。”
沈雅言睃一眼门口道:“一会儿来人报事,我在这儿也不好。”
楚正越懒洋洋地说:“无妨,这两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你在这儿坐着吧。”
沈雅言歪靠着他,笑着说:“对了,这几天我把清辉堂收拾出来了,可要再给你辟间书房吗?”
楚正越神情有些漠然,半晌问:“那里久不住人,又收拾它做什么?”
那里原是先王侧妃路氏的居所,本叫玉华楼。楚正越继位后平定诸事,将玉华楼拆了重建,改名清辉堂,让两个侄子住在那儿。楚正越内宅一直是空着的,元枫、元栎就一直在那住到去年。直至沈雅言将入府时,两个侄子才分府出去,将清辉堂空置下来。
沈雅言是侧妃,照例该住在清辉堂。楚正越一则对那里不大喜欢,二则也嫌再收拾很麻烦,遂让她直接入了上房,不想她又让人给收拾出来了。
沈雅言笑了:“你近来忙晕了?十九叔和婶子也快来了不是,年前朝廷的使臣来传的旨。今天二月十八了,估计这会子也该在路上了吧?”
沈雅言有些面红,觑着他补充:“他们是长辈,总不好住偏阁。若在外院里安置,只怕婶子也不方便。我想着不如把上房腾出来给婶子住,叔叔一并过去都是可以的。咱们就委屈些搬到清辉堂去几日。”
楚正越微微有些出神,嘴角勾起来,缓缓道:“你想得周全。只是叔叔来了,朝廷宗堂的人也要跟几个。眼下没得信,不知道究竟来几个。若是人多也只能在范城过礼。”
沂府是超规的,无论从规模以及王府建筑上都有僭越之嫌。所以楚正越将与沂府一山之隔的范城设为附都,一应都与都城无二。这些年朝廷往来的使臣都在范城接待,一座大山挡着,瞧不见山后的形貌。
北海监行院司早让楚正越收拾怕了。十几年间换了数任,都只能在楚正越指定的地方待着,相当于软禁。敢乱跑的,一律找借口弄死。如此一来,后来的人都像打断了脊梁骨般老实,乖乖待着熬完任期就滚蛋,朝廷这些年根本不能从北监行院司里探到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