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欢2:乱舞(出书版)+番外(14)
楚正越渐行渐近,笑意渐起:“得罪了,闲得无事想射鸟儿来玩,却失了手!没吓着你吧?”
桂树生得壮大,花朵却细巧。碎碎的花形暗藏,偏香得霸道凛冽,也算成就了它的枝干威武。香得太过,叶凝欢有些晕眩,气屏在胸腔不上不下,他渐行渐近,那口气终因一急顶了出来。
“你别动!”声音有点颤,余悸之后尚未如常,却控制得并不高尖。嚷出来,丢的是她和楚灏的脸。叶凝欢探出另一只手去拔箭,透木三分根本拔不动。
楚正越不走了,与她保持三丈开外的距离,看她如小兽在囚牢般苦挣,饶有趣味。
身姿袅动,步步生莲。自在角楼窗边看到园中那一抺影,他便知道,这正是他的契机。
他清楚一件事,朝廷欲借楚灏平北,纵然楚灏无力成事,也会很快借楚灏削减藩护。从楚灏开始,既而延至诸藩。他岂能就范?
既然楚灏有心推诿拖延,就别怪他剑走偏锋。
楚正越欣赏了一阵叶凝欢拔箭,清楚自己使了多少力道,十足把握她是拔不出的,便要看她窘迫看她慌张。明明这里是她的地盘,她却像是个误闯禁地的外来客。
见她默声努力,觉得格外有趣。当日匆匆一瞥,只觉她生得精致,今日容貌才算是瞧清楚了。腻腻软软,像是三月里的初萌的桃花,总带着缱绻。只不过,太温软轻柔的东西,终究是浸不进他的骨血。
一如难分不舍的爱,虽然瑰奇艳丽无比,终究失了真,不是人间的颜色。
楚正越欣赏够了,掸掸肩上的花屑,格外诚恳的态度:“既然不便过去帮你,不如叫人来吧。总不好一直这么站着?”
叶凝欢屡试无效,没再跟那支箭较劲,转了眼不看他,说:“不必唤人,你走了便是。”
楚正越偏不下这台阶:“冒撞在前,岂能弃之于后?”
明明看到她梳着髻,又穿行在这个地方。料定了她的身份,却一味装傻,想引了侍从婢女,掀了楚灏的脸皮?
再待下去,只怕不妙。
叶凝欢这几天因楚正越在,根本没出过内院的门。东临监行院在三天前得知北海王离了藩地,立时怀疑来了东临,韩东辉几次三番跑来寻事。北海的监行院形同虚设,没人敢拿楚正越怎么样。但东藩不同,这事可大可小,楚灏也不得不出去料理。
原本想着,楚正越没带两半人来,偌大王府里也不显山露水。韩东辉再怎么能闹腾,也不过是个臣下,没胆子真跑进来搜查验证。却没想到这成了楚正越的机会,生生将野撒到内宅来了。
说多错多,久留无益。叶凝欢心急如焚,只得行下策了,她反了足抵在树身上,借着蹬力猛地一扯。
箭仍是稳稳扎在树上,袖子却被撕下一大块来。不及肌骨现,叶凝欢右臂飞快地旋绕,宽袖碎帛便如有了生命,层层如花瓣飞卷,尽数遮掩。
叶凝欢本是舞者,技艺饱暖了她的血肉,亦充盈她的神魂,早与她生死相依。动作既突然又灵捷,更带出迷人的曼妙来。她一向如此,越是情急,姿态越是蘊足。极快的旋身借树挡住自己,小兔子般地就要逃。
楚正越微微牵了眉毛,眼里添了几分浓烈,笑意随之漾起,走得掉么?
叶凝欢凭着自身的敏感,只闻耳后风动,便知晓要坏事。一颗心突跳得快爆,却猛地转了身。他没料想她会突然转身,险险猛地停住步伐。鬓发只在他的眼底,趋近了,暗香若有似无,隐隐牵出一丝火光,暗焚着看不清。
叶凝欢仰起脸,不闪不避直对上他的眸:“是你给东临监行院放消息,让韩东辉三番四次来寻事!你倒是逮到了好机会,只是逼人莫太甚。若真闹大了,两败俱伤,你这一趟也只会白走。”
直接全摊开来,每一个字都戳到心肝,他有些始料未及。
叶凝欢盯着他的眸,逼迫自己镇定再镇定:“你的目的达到了。自是没人敢伤你,却是人人都想伤他。只不过,真翻扯了脸皮,还谈什么纵横交织?他若废了,你也别想高枕无忧!”
楚正越神情晦明不定,声音却带出几分悠扬:“你倒不是个绣花枕头。楚正遥的雅乐居真会培养人,可惜他没脑子,蓄了刀剑却拱手送人,反把自己了结。你的命好攀了棵大树,怕十九叔垮了没得福享吗?”
揭她的底,晒她的疮,知道她出身不好,字字戳进来。所见恶人不少,这般肆无忌惮的,他是头一个!
叶凝欢神情不改:“可不是,北海垮了你又哪来的福享?”
他微低了头,气势凛冽如北地苦寒的罡风,媚眼深处翻出点点腥残血色。宛如随时撕扑的猛兽,须臾可将她撕成碎片。
叶凝欢心里乱颤,偏梗直脖子,并不若他料的那般躲闪,反而晃了晃袖子,头更昂高了几分,随时准备一巴掌呼他脸上。
楚正越牵了笑意,露了原形,威胁得十足市井:“待楚灏回来,要他随我往鹤颈北围一道行猎。不然我就嚷出来,说你勾搭侄子不守妇道。”
肆无忌惮直呼叔叔的名讳,那表情可恶至极。他媚眼斜了斜:“反正你衣服也破了,往来全是你的侍婢,你想通信招惹男人,方便得很。”
叶凝欢吸了口气,冷冷道:“你外头借了东监行院来逼迫,里头又拿我的名节来要挟。我非答应你不可了!”
他随手在她发间摘了一支单钗,在指尖把玩:“三日为限,不然这就是偷情的铁证。”
楚正越闲庭信步,优哉哉地去了。临至桂树边,将箭随手拔出,动作很是飘逸。一如当初他用衣带将叶凝欢自石后卷出来,不费吹灰之力。
死浑蛋臭垃圾,好皮囊里面填的都是狗屎!跟他比起来,楚灏简直就是光明磊落极了。叶凝欢肚子里转的全是这些粗话,身子发虚软,强撑着待他身影瞧不见,这才晃了两晃一屁股坐在地上,脑仁疼得要命。
从饮绿轩荷花池转回去,途经流芳阁……不过也就百步之遥,谁承想能凭空让狗给咬了?谁又能想到,他会放箭钉她袖子,借此与她交涉?
什么地方可以窥探到这里?叶凝欢四下张望,爬屋顶不太可能,侍从又不是瞎的,况且楚灏这几天调了赵逢则来照应,怎么能由着一个大活人站在房顶上射箭?
从外院的地界直接飞箭过来就更不可能了,没什么箭能飞这么远……叶凝欢头痛至极,却也想不出所以然,缓了半天气,这才勉强撑起身。刚欲回去,看到冬英匆匆地寻了过来,出来久了,到底不放心地要来找。
见冬英小小的影子跑来,叶凝欢说不出该庆幸还是该恼火。恼火的是,若是她来早些,许楚正越未必敢放肆。庆幸的是,楚正越使的都不是正常手段,胆大妄为到了怪诞的地步,若真是撞上了,难保冬英的安全。
心情复杂,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怎的头发乱了,衣服也破了?”冬英忧写了满脸,忍不住要唠叨她几句,“要我说,不如别练了吧?抻筋拉骨的瞧着吓人。殿下不也总说,当个兴趣玩玩算了,老弄那么真干什么?”
叶凝欢烦得心都揉巴成一团,堆堵着全是撒不得的气。最近楚正越赖着不走,整日三请六宴十足热闹,也十足的烦人。楚灏陪着做戏,饶是闷死也得撑着。她不好四处闲逛,只在内里管些细琐杂事。每天看各库所册牌坐得筋皱,若在屋里抻拽,那几个总要劝阻,生怕她拉出伤痛来,由此才会跑到饮绿轩静静地躲个懒,也舒散舒散麻软的身子。哪知出了这样的事?
想着又有些疑神疑鬼起来,觉得这内宅里也不干净,只怕有人传递消息将她行踪报备出去,不然哪会让楚正越那小子逮个正着?
冬英见她神情不定,心下笃定她是方才跌了跤或是拉扯到了筋骨,当即急躁起来。一边沿着山廊往院里走一边说:“你且忍忍,一会儿咱们就找大夫瞧,以后求你老实些吧!咱们这里人少地方大,真有什么事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