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欢2:乱舞(出书版)+番外(11)
但真身份贵重,怎会孤身在山中?若是马奴,替主家遛马的,生得也太细致了些。况且明明亲睹了卢树凛拳力刚猛,寻常人早吓瘫了,她竟还能站在那巴拉巴拉解释一大堆,甚至还想牵着马过来凑着帮忙。不是没脑子的一根筋,便是有恃无恐了。
不管怎么想,总有悖处与之矛盾,究竟是什么人呢?
夜阑如水,天空繁星明明灭灭,与王府内的灯火交叠相映。
楚灏坐在临窗的榻上,瑞娘端了茶杯和一些点心往他边上递。他的眼却只看着对面台阶上的床帏内。冬英、夏兰、绿云、绿绮都围在叶凝欢的床边,递帕子的端水的有条不紊地忙碌。
叶凝欢让他给折腾病了,回来的路上就提不起劲头,撑到晚上头重脚轻,饭吃了一半直接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府里的大夫常世友刚给她诊完脉,此时过药房去配药。楚灏方才一直守在边上,但叶凝欢恼羞成怒后老用歹毒的目光瞪他,弄得他也有些后悔,却也不大放心,遂跑到这里坐着。
瑞娘毕竟是将楚灏从小带大的保姆,二十多年朝夕相处,感情与旁人不同。楚灏晚饭都没吃,到底心疼。
她弄了些点心,见楚灏仍一副没心思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嗔道:“殿下也是,带她出去玩也罢了,连个人都不让跟着由着她在山里疯跑。她着了风寒,牵肠挂肚茶饭不思的还不是殿下?要我说,管束些的好。”
楚灏面上有些微窘:“这事不赖她,是我……”
瑞娘叹气:“殿下只管纵着她吧!才说她两句,马上又往自己身上兜揽。”
楚灏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口,拣了点心吃了一口,半眯了眼睛道:“瑞娘的手艺,天下无双。”
瑞娘被他克得死死,想继续绷着脸也做不到了。看着他的眉眼清晰,特别是一双眼睛,眼线格外清楚浓艳,仿佛精心勾绘,与太后是一模一样的,不由心生感慨起来。
以前楚灏在京里,家中有她与冯涛照顾。在外有太后和太后的母族王氏相依傍。如今归了藩,太后远水不及,皇上忌惮亲弟弟,王氏只得一个资质平平的王祺跟来了。
楚灏孤身无依,如走在悬崖险境边上,又娶了这样的妻房,不但无半点襄助可能,更成了皇上掌中之柄。楚灏于叶凝欢的心思,瑞娘一路亲睹亲历岂有不知?也正是因此,当看着楚灏愈发呵护有加步步相让,愈发捧得叶凝欢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她如何不胆战心惊?
叶凝欢无父无母,是个至性随性的人。若有朝一日她背弃殿下当如何是好?殿下此时泥足深陷更甚去年,到时岂还有性命在?
瑞娘曾是太后的侍女,打从一入宫即随侍于太后左右。太后将殿下托付于她照顾,殿下不仅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命,是她存于世上的唯一理由。殿下所爱便是她所爱,殿下所恨便是她所恨。如今他沉溺情中而不自知,她却是清醒的,难免忧心多思,想着要如何将叶凝欢给拴牢些。
楚灏猜到她心里想什么,放了杯子笑了笑说:“无妨,我心里有数。”
又是这句!瑞娘回了神微笑。看看内帏的方向,忍不住扶了楚灏往外走。楚灏还有些犹豫,瑞娘加了力硬拉了几步,出了内阁往耳厅去。路上轻声道:“殿下筹谋决断,自然是有数的。只是夫妻之间,有时也得筹谋方得长远啊!女人家家的当早些定下心来。咱们府里已是最自在的了,太后于京中颐养天年,王妃无须侍奉公婆。兄弟子侄分封各地,也无须妯娌往来。东藩诸臣皆是受殿下驱役的奴才,自也没那平位相交的情分。不过只是料理内务,管束奴仆。若连这都不肯做,只知疯玩,越玩心越野,待殿下管不住她的时候,再后悔可来不及了!”
楚灏不以为然:“她哪有不肯做,不过是今日偷偷闲罢了。”
瑞娘说:“殿下,这当真得听我的。其一,她得料理内务,忙起来了没那些心思;其二,早早生个孩子才是。女人啊,有了孩子什么都不想了。”
这话戳到楚灏心里去了,盯着瑞娘半晌没开口。瑞娘看着他的表情,小声问:“殿下难道还不想要子嗣吗?以往未娶,又在京里变数太大。不愿要也是正常,但现在……”
“我想要。”楚灏很快地接口,眉头微微拧起,“只是她虚得狠,今天这不才……”
话说了一半又止住,弄得瑞娘狐疑起来:“今日不是只去跑马了吗?”
“是只跑马了,一跑不就病了么?所以说她虚嘛!”楚灏顾左右而言他,“常世友配个药怎么这么半天,让人把他叫回来,我有点事要问他!”
说着,他自顾自地又转回内阁去了。瑞娘摇头,转身去找人。这些话她说了一万次了,连自己都嫌自己嘴碎。
可是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怕殿下再伤一回么?若拴不住,跟以前似的不高兴拍屁股就跑,只管把殿下往死里整。一想这个心疼得要死,再不想经历了。
第四章 罡风
秋景如何绚烂,终究是近冬的时节。原都的秋风将凌利肃杀掩藏于爽朗妩媚下,稍不留神就要着了凉。
叶凝欢病歪歪地靠着枕头,端着药碗却顾不得喝,连声问边上的瑞娘:“楚正越是何时来的?真是他本人么?身边带了多少人?”
昨日半晌贪欢,她受了风寒。今日另一道罡风直逼而来,不仅将楚灏打了个措手不及,也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她昏昏沉沉醒来,瑞娘亲自捧了药碗面色铁青进了内闱。还以为是恼她昨天偷偷跑出去玩,这会子来算账了,却不料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北海王楚正越不请自来!
瑞娘忧心道:“卯时刚过就递了帖子进来了,也没见带什么人。我问了跟着殿下的赵逢则,说是本人没错。”
赵逢则是少数与楚灏亲厚的东临藩臣之一。这些年楚灏在京,他一直为楚灏办事,秘密潜入北海境数次,远远见过楚正越本人。赵逢则过目不忘,辨人极准,想来不会错认。
叶凝欢将药倒进口里,什么味都尝不出了。瑞娘又端过茶让她漱口,说:“殿下在泰正楼相陪呢!想不到这楚正越这样胆大包天,擅离藩地不说,竟还跑到王府来了。”
依锦朝例,藩王若无圣诏永不得上京,更不可擅自离开封地。他这般跑来,不怕殿下直接扣了他交给朝廷么?
叶凝欢直着眼睛不说话,早知归藩之后难有太平,亦早知相临的北海不可能无动于衷。但如此之快,又是用这样的方式,着实让人始料未及。
楚正越若想来东临,必得自北藩青马关出界。入了东临境,还有郁林、鹿煦、星平三大东临要地各设关卡。进了原都,更有直属护营在驻。这一路关卡重重,他居然能竟无声无息到了府外头才知道。东临六郡在楚正越的眼中,简直如自家门户一般来去自如。
并非东藩王防护孱弱至此,而是楚正越找了个最合适的时机。楚灏刚归藩数月,诸藩臣各有心思。若再久些,楚灏已做出整理。若再早些,那时楚灏在办婚礼,朝廷诸官员尚未离开。身在偏远之地,却能来得不早不晚。这看似寻死一般的行径却足以说明一件事,此人行事果决且俱胆色,更重要的是,他准备周详。
东藩六郡只怕有不少重要的官员暗与他往来,朝廷动向,他更是了若指掌。看似嚣张狂妄,却是有备而来。
早知他并非善类,今日这一来,更知他是比想象中还难对付的角色!摊了这么个邻居,实在头疼得很。
叶凝欢长叹一口气,看着瑞娘苦笑说:“如何将他交与监行院?韩东辉正愁抓不到把柄,难不成现在给他送去?”
瑞娘听了一怔。朝廷设于各藩镇的监行院司,是朝廷明设的耳目。楚灏归藩时,皇上亲指韩梅的长子韩东辉为东临监行院司的执录,韩梅之女为东临王侧妃,本意是令举家在朝的韩氏牵制归东的楚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