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贱谁怜(77)
宦灭大怒,指着我破口大骂,哪还有半分当朝首辅的风度。
我捂着耳朵懒得听,但仍是被迫听进去不少,内容大抵是牲口、畜生、狗娘养的那类,遂不禁自问,若我是这类玩意儿,宦灭又该是什么。
最终,宦灭同意带我入宫,但也以停留不得超过一个时辰为条件与我交换,我应允了。宦灭很满意,着了一身官服遂带着男装打扮的我一起往皇宫去了,而我,忍了一路都没能告诉他,其实在这世上,真坏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假好人。
而我,为了成为人人畏惧的大人物,不得已,只能假一次。
仅仅一次,已足以遗臭万年。
再次见到易褚时,我的心情额外宁静,思绪天马行空的想了老多。我先想到为什么他要叫“遗嘱”,又想到如果他是我表哥,我当初要是真的嫁给了他,算不算亲上加亲,又或者会造成外戚掌权的新局面,触犯了他的大忌,然而最后,我的思绪仍是落在“他保养得真好啊”这等毫无用处的点上。
易褚吩咐宦灭退下,双眸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脸,好似有千言万语要和我说。
宦灭不动,拱手道:“皇上,外人不可在宫中多做停留。”
我“嘿嘿”一笑,也道:“是啊皇上,看您这个架势一定是要和我秉烛夜谈吧?可我和相爷说好了,待一个时辰就走……”
易褚不悦,眯着眸子扫了宦灭一眼:“你先回去,稍后朕会派人送她出宫。”
宦灭退下了,依我看八成是去请太后了,我得抓紧。
遂咧嘴一笑,我对着易褚装蒜道:“皇上表哥,别来无恙。”
易褚走下首座,箭步上前,握住我的手将我带起身,说道:“晓泪,近年可好?”
“吃喝嫖赌全学会了,钱也赚了不少,又养了一群手下耀武扬威,如此说来,我过的极好。”我皮笑肉不笑的答他,忽然体会到所谓幽默,那就是当一个人笑不出来的时候还能强作笑颜,幽了别人一默。
易褚蹙了眉,仔仔细细的将我审视个遍,便开始将那《久别重逢语录》里最动听的话说了一遍,诚如“你瘦了”、“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这几年,朕活的很无趣”、“朕常常想起刚认识你的那段日子”、“朕总在想,若当初早一点……”之类的话。
听后,我大抵总结如下:易褚若不是皇帝,就是个诗人。自然,每个皇帝都应该具备当诗人的天赋,否则何以歌颂自我,弘扬江山如画,又何以蒙骗百姓,诱哄嫔妃美人,还要声情并茂的和百官周旋,劝解户部,游说史官。如此说来,皇上和诗人都不易做。
若是四年前的我听了他的话,定是要在髻上戴朵花,再美上三天三夜的,可如今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象的越完美,后果越不堪设想。
是以,我反握住易褚的手,也笑道:“皇上近来可好,听说陈贵妃为您添了个胖娃娃。哦,对了,太后她老人家可好,听说最近她抱了个孙子。”
易褚一愣,不知是为我的病句而愣,还是为我不该有的热络而愣,也可能是两者都有。
他道:“她们都好,我也很好,倒是你,不太好。”
我怔住,问他何解。
他道:“朕听说,这几年你还是一个人……”
我笑笑不语,心里回他:“易褚啊易褚,你还是不懂。所谓一个好男人就是心里住着一个姑娘,一辈子也只睡这个姑娘,而所谓一个好女人便是甭管嫁了几个男人,身子都是独享的,这就是纯真。”
易褚见我不答,进而又道:“听说……你成了我的表妹,朕知道后,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心道,你一个当朝天子白捡了个表妹都不知如何是好,要是白捡了老娘可咋整?
“该如何好就如何好,皇上哥哥,妹子生来别无它求,但求平平安安,不如你就赏个免死金牌与我,省得将来你娘我舅妈看我不顺眼时,也好用它保身。”
易褚好笑道:“说什么胡话!”
哥,如果你知道接下来妹子要对你干什么禽兽不如的事,你就会知道这绝不是胡话。
正这么想着,就听殿外一阵动静,小太监们高声喊道“太后驾到”,我那舅妈就真的驾到了,依旧那么雍容华贵,依旧那么气质不凡,在奴才的搀扶下踏着稳健的步子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的来到我和易褚跟前,一把抓过易褚的手抓在自己手心,涂着朱丹的长指甲还不慎抓了我一下。
看他们一副母慈子孝的摸样,我真是羡慕。
太后对着易褚道:“下了朝就该好好休息,别老为些不要紧的小事伤神。”
她话里有话,我听着别扭,便接话道:“哎呀,舅妈,多年不见,身子愈发健朗,容貌愈发出众,真是人老一枝花,不愁绿叶插。”
太后脸一歪,怒瞪于我,刚要发威,就见易褚身子一软,登时昏了过去。
太后尖叫着令人将易褚抬上床,又尖叫着令人宣太医觐见,最后尖叫着原地跺脚并且用自己的左手蹂躏右手的手指头,直到发现我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才似想到什么般,又尖叫着令人将我拿下。
看完太后的表演,我学到了两点:一,宫里的主子一定要尖叫才能使唤的住奴才;二,奴才们会依照尖叫声的波长和高低来判别事情的严重性。
我道:“不忙不忙,太后若是想救表哥,倒不用请太医,臣弟愿代为效劳!”
太后一愣,奴才们也跟着一愣,大概是都没料到皇上会有个弟弟吧。
为了防止太后再次尖叫,我向她行了个礼,这才不紧不慢的从袖子中取出那卷圣旨,掀开一角露出盛王的印章,在听到太后一阵惊喘后,这才满意的收回,笑嘻嘻的等待下文。
太后不愧是太后,虽然惊得无以复加,却还是力持表面的镇定,很快的就令所有人都退下,守住殿门口。
接下来,就是两个女人的谈判时间了。
大意是这样的,太后先问了问圣旨的由来,我如实答复,她又提到刑王并无子出,就算圣旨公告天下,也无人可继位,我笑了笑,遂以“庄笑”的身份自荐。
太后大惊失色,怒骂我不成体统。
不会儿,又好像想起什么般疑惑的看着我,提到我的身世,又掰着手指头跟我算起辈分和关系,从先祖盛王的丰功伟业谈起,又说道先帝承王和她如何恩爱,最后说道易褚这少年天子又是如何的爱民如子等等。她说了这么多,其实意思很简单,我亲娘是长公主,是太后的小姑子,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该自相残杀。
我告诉她我都明白,见她似松了口气,便也学她一般掰着手指头算起我和师父的辈分和关系,从我和他在山上隐居的师徒生活说起,又说道下山后被京城的达官显贵们纷纷暗算,最后说道几次逃亡险些丧命于皇宫等等。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意思也很简单,只是让她明白我师父是刑王,我师祖是吏王,我是他们的好徒弟,理应为他们做点贡献也为自己讨点说法。
如此你来我往的一番争辩,话题终于被我俩带到了主题。
太后道仍是坚持先前的论点:刑王无子,就是推翻现有政府也无人继承,天下只会打乱。
我道:“舅妈严重了,我并没有想推翻现有政府,只是想趁皇上昏迷不醒的日子利用政府做点利己的事儿。”
太后惊呼:“你要做什么!”
我搓着下巴,决定从头说起,是以,便将太后和我都知道的,但她却以为我不知道的那段历史和盘托出——
昔年,盛王得一子一女,一子封为承王,一女嫁入宦家。同年,又收养一子,封为疆王。
承王继位没多久,疆王的妻子便死于一场疾病。疆王痛不欲生,有意皈依我佛,并将独子寄养给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
承王尚无所出,极其喜爱疆王幼子,遂顺水推舟的为疆王在京郊建造了一座寺庙,并将金佛交托,令其终身代为守护皇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