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贱谁怜(47)
顷刻间,以宦灭带头的朝廷走狗和以老鸨带头的妓院打手纷纷下跪,高呼“吾皇万岁”。
却只见陈其冷眼扫了一圈,视线落在仰首不语的我的脸上,低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一手将我扶起,拉进怀里,暖声道:“你还是猜出来了,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
我始终冷笑,除了冷笑,实在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嘴脸对他。
试想当今世上,有哪个男人逛妓院由宰相大人把门,出入言行皆被宰相谦恭顺以待;有哪个男人听到地上躺着兵部尚书的大公子,还能淡定若素问我师承何处,摆了个手势就能让宰相闭嘴;又有哪个男人不仅家私万贯,还有足够的渠道以化名陈其和各地官员进行地下交易,借此掌握众官员私相授受的证据,按照利弊加以牵制。
唯有他,陈其。
陈其,本名易褚,职业皇帝,平日靠挥洒朱丹笔和盖玉玺为生,老父去世,老母尚在,家中妻妾七人,除了一位贵妃,其余的六个皆是嫔。由于易家人丁单薄,小皇帝除了还有个感情极好的亲叔叔早年皈依我佛以外,就只有独孤小王爷这个八拜之交。
想来,那山林袅袅,绿野仙踪,一间小寺坐落其中,那被贾二因探寻五毒花而误伤的老和尚,就是皇帝他叔了吧。
理清了过往,我也回了神,不知何时已被陈其拉着手走出妓院,身后簇拥着四个丫头,四个丫头身后又簇拥着众位官爷,众位官爷身后又簇拥妓院的诸位,真是一时风光无二,若能被画师记录,流传后世,又是一段佳话。
宦灭安排了家丁送宦生回家,此时在妓院门口与我们会合,听候指示。
陈其揉了揉双眉间的纠结,一脸疲惫,摆了摆手,吩咐道:“回吧。”
众人下跪欢送,我也下跪准备欢送,哪知又被他一手拽起,揪到身前打量着,说道:“你也要跟朕回宫。”
忽觉地上众人的抽气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我一怔,立刻了然为何当今的贵妃娘娘出身妓院了,看来这是皇家的传统来的。
我二怔,顿觉自己也有皇妃命,并有延续传统的面相。
当下索性两眼一翻,以翩翩公子的装扮歪进了同样翩翩公子装扮的小皇帝的怀里,又就此坐实了“自古帝王多追求,从此君臣不早朝”的美名。
第九章 ...
进了宫以后,易褚就从我眼里消失了,消失了多久我没细数,但是按照我用“正”字计算吃饭次数的一百多画来看,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外加宵夜,想来进宫已有二十多天了。这二十多天里,我没和外界联系,也不知道泄天机找不找得到我,心里着实有点着慌,可每每数着易褚赐下来的珍宝,这份着慌又意外的得以平息些许。
我觉得钱财是最能考验一个人的,也是最能代表一个男人的魅力的,要是男人肯给女人花钱,说明这个女人值得,要是爱财如命的男人肯把财给女人打理,说明他对她的是真爱。
可惜啊,易褚不爱财,因为他财多的爱不过来,所以他这么舍得也只能说明在他心里,我比这些珍宝值钱,但还不到价值连城的地步。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奢华享受,才使我想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心里也打定了尽早离宫的主意,生怕走晚了会被易褚金屋藏娇,当众妃嫔中的一员。
可怎么离宫,又是个麻烦事,身边带着四个丫头,目标太大,宫墙森严,危险度太高,除非于内于外都有自己人接应,才可能有七八分把握。
于外,我突然想到了泄天机和贾祸。
于内……只有宦灭。
听左左、右右打听来的消息说,宦灭常出入御书房,离着御书房的不远处就是御花园,隔着一个湖就能瞧见朝臣出入御书房的身影。
可往日出入我这边宫殿的小太监说了,皇上吩咐不让庄公子随便乱走,以防惊扰了后宫的娘娘。
是以,至今我也没去过御花园。
眼下,我既打定了主意准备和宦灭来个不期而遇,遂迷晕了我身边的太监、侍卫,又叫衣衣、服服买通了在御花园当差的太监,以庄笑的扮相晃悠进去,东采花,西抚菊,一路上见了宫女就笑,笑得她们各个脸儿俏。
拿着手里的简易版地图,我又走过一座假山,眼见着就快绕过中心湖了,却听假山后传来两个宫女的谈话声。
“听说,皇上带回来的那个公子有可能成为皇夫?”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本朝素来没有这个规制。你可别忘了,前朝就是因为末代那位昏庸无能,好男色,无子嗣,这才引来满朝不满。”
“可是这几天宫里都在传,这后宫至今无子出,全因为……这不,皇上又带了个男人进宫,还以宫妃礼仪对待,赐宫殿,赐珍宝,赐佳肴,你说对于一个民间庶民,皇上图的是什么啊?”
“你还别说,这事我也觉得奇怪!我听说太后已经表示不满了,可皇上坚持,我还听说这位庄公子是在那种地方认识的皇上,你说……他是干嘛的?”
“那种地方?”
“……就是窑子。”
“哎呀!莫不是小倌?”
“反正不是好东西,听那边伺候的太监说,那庄公子男生女相,生得妖媚,细腰窄胯,弱不禁风,肤质如玉,眼眉还带着邪气儿……”
我一拍脑门,蒙了,遂掏出袖袋里的小铜镜揽镜自照,琢磨出一个真理——
谣言不仅可以丑化事实,也能美化本质。
等那两个宫女散播谣言完毕,也各忙各的去了,我转身走了出去,直奔御书房。
哪知又没走多远,突然从侧面暗角伸出一只手一把按住我的肩膀,转头一看,来人顶着一张阴沉的大黑脸,正是我要找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宦灭口气很冲。
我一乐:“找你。”
宦灭不语,蹙眉打量我,肯定是在揣度我话里的真实性。
我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我这人一向不好不劳而获,所以在宫里打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打道回府了,再说了,皇上这么对我也太不像话了,天天送礼,这换做是谁也得心里犯嘀咕是吧?你说,皇上图的什么呀?”
宦灭冷笑道:“那是皇上的事,身为臣子的不该过问。”
我点头,随即道:“嗯,也对,那你能不能帮我出宫?”
宦灭一愣:“你出宫干嘛?”说罢,狐疑的神情愈发狐疑。
我也一愣,顿觉他智商有问题,说道:“我本来就是宫外的人,从哪儿来就该回哪儿去。你看,我宫外有生意要顾,有爹娘要养活,将来再嫁生个一儿半女,还得操持他们的前途。光阴虚掷,时光飞梭,这么多事等着我去做,我哪能在这里消磨时间?你是不知道,这宫里的谣言都传遍了,那些奴才说我妖媚惑主,说皇上昏庸好色,还是好男色,这不是有碍社稷根本么,一个弄不好,大臣联名上奏逼皇上砍了我,我冤不冤?又万一,皇上力排众议,真把我给办了,难道我真要做皇夫啊?这太不成体统了!”
说着说着,我也觉得有点累,就要拉着宦灭欲坐到假山上谈。
哪知宦灭竟甩开我的手,高姿态的让开几步,眼里充满鄙夷。
我一想,他一定嫌地上脏,索性自己找了块儿石头坐下,盘着腿,继续道:“你不是宰相么,宰相就该为民请命,为天子办事,送我出宫可以让你一举两得,既保全了皇上的名节,又保住了我的小命,你……”
“哥?”
我正说得起劲儿,宦灭正听得入神,却被这道声音打断,原本看着我的宦灭立刻扭脸看向那人,尤为的专注。
宦生一出场就说了一句偏离主题的话:“哥哥?你怎么能让庄公子坐在地上?”
我怔住了,宦灭也怔住了。
他看着我,我看着自己盘着的两条腿,顿觉宦生思维敏捷,遂利落的轻跳下大石,对着宦生一拱手,说道:“宦小姐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