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殇(106)
看着他垂着脑袋,沮丧的样子,我忍不住微笑。
我听到他在嘟囔,“如果我身子骨再好些就好了……”
呵呵,傻孩子。
回头有些吃力地将吕布扶上床,我倒了温水,拿布巾轻轻拭干他嘴角暗黑的血渍。
“天下想杀吕布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不差你们两个,如今吕布栽在你们手上也毫无怨言,只是……我有非见不可的人……就算是死……就算死也看不见她……我也想死在她身边……”
他的话蓦然在我耳边响起,看着他皱着眉头睡着的模样,我伸手轻轻拂开覆在他面颊上的几缕黑发,我忍不住开始想,那个他死也要见到的人,那个即使看不见也想在待在她身边的人,究竟是谁呢?
第二天早晨,我擦着口水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回头看了看床上,连人影都没了。
吕布?
他去哪儿了?
伸手摸了摸床,还有些温热,我有些急急地站起身,转身便推门跑了出去。
刚出了房门,便见吕布正在院子里,他手中握着方天画戟,那戟在阳光下正闪着寒冽的光。
他正在练武,阳光下,一招一式,虎虎生风。
他的眼睛,果然复明了?
我侧身靠在门边,微微眯着眼,终于安了心。看着那个挥舞着方天画戟的男子,仍是少年的模样。有多久没有看到他这般开心了?很久了,很久没有看到他在阳光下的模样了。
回头看见我,他收了戟,走向我。
“你的脸……”在靠近我一米开外之时,他忽然微微怔住。
我咧了咧嘴,额角出现黑线,难道他刚刚从房间出来时没有见到我吗?
抬手,我在他眼前挥了挥,他真的复明了?我怀疑。
他伸手,捉住我的手,皱眉,“干什么。”
果然复明了?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笑,我有些志得意满地开口,随即微微一愣,我的嗓音竟是恢复了清明?
那个臭书生的什么什锦八宝汤居然有用?我忍不住失笑。
吕布微微皱着眉,神情间有着不解,有着疑惑。
“貂蝉。”定了定,他开口。
我绝倒,他的眼睛真的复明了?我再度怀疑。
“笑笑说我命中注定的意中人是貂蝉,原来竟是这个意思”,他皱眉打量着我。
我开始头疼,他该不会以为在凉州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因为貂蝉长得像我吧。
“貂蝉姑娘之恩,奉先铭记于心。”他忽然淡淡开口,神色间很是冷淡。
貂蝉的名字自他口中说出,我微微皱眉,忍住了没有反驳,因为现在跟他怎么讲都等同于是在对牛弹琴。
他本来就固执得像一头牛,一旦他认准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改变,否则,又怎么会因为童年的一句戏言,而练得浑身是胆;否则,又怎么会为了那个无缘的“媳妇”,十几年后又追到凉州?
“不用铭记于心了,我有事请将军帮忙,不如正好还了我的恩吧。”轻叹,我说得有些理直气壮。
“貂蝉姑娘有话请讲。”吕布正色点头。
“我想见仲……我想见董太师。”抿唇,我改了口,道。
“义父?为何?”看着我,吕布一脸的诧异。
“我仰慕太师已久,一直都是无缘于他,可否请将军引见?”我说得肉麻兮兮。
穿越前,做梦也没想自己会与那个历史人物有所交集,可是穿越后,却从来也未曾想过,想见董卓,也会如此困难……
“不必,义父已经娶妻,夫妻和睦得很”,吕布面色微微一僵,随即冷下脸来。
夫妻和睦?我淡笑,如此景况,怎么仿佛我竟成一个不知廉耻的第三者了?看吕布的神色,竟是十分护着那董夫人的。
那董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将军误会了,我只是想见见那太师大人是如何的英雄盖世,况且……我容颜尽毁,又焉能得幸于太师大人?”
吕布面色微微一僵,皱眉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就在我以为他要一口回绝的时候,他竟是点头同意了。
“谢将军成全,我先回房却准备一下”,心下微涩,我转身回房。
“好。”吕布点头,不知为何忽又闭上了双眼。
回到房中,坐在铜镜前,望着镜内破败的容颜,我终于体会了何为“女为悦己者容”,只可惜……我早已容颜尽毁了。
终于……可以见到他了么?
用如此迂回的手法?
董卓已经成亲,或许,我只是想寻找一个答案。
我只是想知道,那样一个曾经愿意用生命来守护我的男子,他,为何会娶别的女子?……当我生死未卜的时候,当我在坟墓里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时候,他……为何竟是娶了别人?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我说过,董卓会死。”郭嘉不知何时掀了帘子走进房来,看着铜镜里的我道,声音清冷。
“我也说过,我知道。”继续梳头,我淡淡地道。
“那你为何……”郭嘉不解。
“不是什么事都可以有理由的,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抬头,我看向郭嘉,笑得有些苍白。
“嗯,用过早膳再去吧。”点点头,郭嘉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谢谢你的八宝汤。”身后,我轻轻开口。
郭嘉微微一愣,蓦然回头冲着我笑,“下回再弄给你喝……”
“呵……呵呵……不用了……”
早膳时很安静,仿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一般。
吕布仍是闭着眼,摸索着吃饭,样子很是奇怪。
“给我包些胭脂糕,我要带走。”用完早膳时,吕布忽然开口,仍是闭着眼。
我好奇,记起那一日他在糕点铺门口遭人刺杀的时候,也是来买胭脂糕的,现在还记得?
包了一些胭脂糕,我牵了马,同吕布一起去太师府。当然,那胭脂糕是算了银子的,连兄弟都要明算帐,更何况这小子如今是六亲不认,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我不宰他对不起我自己。
郭嘉说他要洗碗箸,要我早去早回。
一路都很安静,吕布骑着赤兔马昂首挺胸走在前面,自始至终都没有回一下头。
自然,回头他也不会看我,因为他自始至终都闭着双眼。
我也不想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便静静在骑马跟在他身后。
忽然,有一个男童手里举着拨浪鼓快步跑了过来,“姐姐,姐姐,买个拨浪鼓吧!”
我回头,那男童见着我的模样,微微后退了一步。
我有些自嘲地轻笑了起来,想来我这副尊容足可止小儿夜啼了。
“给我一个吧。”开口,我掏出一块碎银。
那男童快速地抽了一支拨浪鼓递给我,便收了银子,开开心心地走到旁边继续叫买。
我坐在马上,无意识地轻轻摇着那拨浪鼓,微微有些发呆。
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声响。
一直走在前头的吕布背影突然一僵,回过头来,他微微眯起眼看了我许久,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却复又转过头去。
到太师府的时候,门口的守卫看到我有些吃惊。
他们也该吃惊的,一个嚷嚷着要见董卓的丑女,却又劳动了王司徒亲自来寻找,现在又跟着吕将军一同来太师府,他们当然该吃惊。
跟着吕布,一路畅通无阻。
什么叫景物依旧,人事全非?我现在是深有体会。
仆役们面无表情地从我面前走过,我忽然明白,现在的我,真的只是一个客人而已。
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吕布摸索着上前,喊住一个仆役,说了几句。
“义父不在。”他走到我身边,似乎有些抱歉地道。
我微微一愣,开始苦笑。
好不容易进来太师府,他……却不在?
就算是无缘,也不必表现得如此明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