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前妻(292)
“怎么会介意?姐姐叫的生疏了,我想到来这里打搅你们,才觉得局促不安。”
“什么打搅不打搅的,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你们的感情一波三折,才走到如今,昨晚龙天羽也都给我说了。煌灼他是个人才,不管在哪,都能建功立业,可汗以前就多次在我面前提到他。他能留在草原,是我们草原人名的荣幸。我们求之不得。你是我妹妹,大家更是一家人。以后,就把这草原当做你们自己的家,别回大周啦。”
我穿好衣服下了榻来,“我也心直口快,说不来感激的话。就在这里住下了。”
“对,不分彼此,这才是一家人。”
这时龙天羽掀了帘子进来,劈头就冲我数落道:“在别人家睡到太阳都晒屁股了,你好意思不?”
“别、人、家?”啧啧地说着,边笑看着高平妗。
果然,高平妗发威了,“什么别人家,龙天羽,你把高崇的妹妹家当作了别人家——”
“平妗,平妗,我没那意思!”龙天羽只顾解说,浑然没有注意到忽律可汗和子郁踱步到了帐篷外,忽律可汗只听得这一句,断章取义隐隐生火,冲龙天羽质问道:“你是不是还想有那意思!”
龙天羽也顾不得去理忽律可汗的郁结,只咬牙切齿地指着我,“茼茼,又是你——”
我只若无其事拉了子郁陪我吃饭去。
听说这位阏氏是齐人的缘故,部落里有的是中原的厨子。以后不愁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了。
生活在草原的每一个日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子郁与我在无人处倚着,面对牛羊吹着曲子,对牛弹琴牛是不懂,却有部落里的贵族子弟,也有乐师寻着音乐来求救。便遇着请教指点一二,聊胜于无,有时候与忽律可汗相处着,也替他分忧些许,大多时候都是与我在草原上游逛,去参加赛马大会,与我做着牧民放着牛羊,做什么都兴致而来,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即兴而为。
那一日在月湖旁与我讲了月湖的传说,回去的路上,一手携了我,一手拿着竹笛,有意无意地问我:“知不知道童话里规律的结局是什么?”
“是什么?”
面带笑容,陶陶然般自得地回答:“自小就流落在宫外的王子,和城堡里住着的公主,一起在草原上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我不喜欢听童话,童话都是假的。可我喜欢这个结局。我们的这个结局。
只是被幸福的曙光短浅了目光,没看到这还不是结局。
结局卷 君子好逑 139 第三封书信
那晚回去部落里后,见到一个熟人,子郁最信任的心腹李制,李鹤的大哥。
不久之后终于明白,为何龙御夜即位之初在勤政殿外看到李制的第一次,他这样正派的一个人,我都会对他失去好感。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从来对我也没好感。
即便是在我和子郁最情深最纯洁的当初,他也对我生不起好感。
不是想看两厌,只是因果万物都有他的联系和必然。
就像白素贞见许仙那个姓钱的朋友的第一面就生起了不好的预感一样。
姓钱的那个年轻人其实根本就不坏,只是因为他,许仙才去了金山寺。白素贞才水漫金山,犯下天条,铸成大错。
李制之所以会到来,是因为大理皇帝驾崩,在慕容殇的相助下,阿兰的父亲闵王即位。又在,闵王的相助下,南疆人助慕容殇征伐天下。天下大乱,连龙御夜和高崇并肩作战都没能占到慕容殇和会巫蛊的南疆人的便宜。生灵涂炭,国将不国。
子郁之前也说,要是周国他们真的守不住的话,他就会回去。
所以,李制一见大势将去,就来向子郁请命了。
一屋子里的人都在沉默着。
外面偶然有牛羊的叫声,偶尔有执勤的草原军队巡逻,偶尔有田蛙虫鸣,而室内,众人都沉默着。
天下真生灵涂炭的话,草原迟早也会波及,忽律可汗应该是希望子郁随李制而去的;周国不保,齐国也保不了,龙天羽不可能放得下高崇,应该也是希望子郁出山的;子郁龙氏一脉的江山,身为皇室血亲的责任,此前作为一个军人戎马十载的使命;对我而言,对周国皇室不是没有感情,齐国亦然,怎么能看着两国覆灭?我母亲的还过甚至葬在周国皇陵。
还有天下苍生。
不是说我们高尚的心系天下苍生,要解黎民疾苦。我们各有各的自私,各有各的私心,各有各想要守护的人和物。先有国才有家,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我们几个人孤零零地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从本质上来说,这也是我们的自私。
想要守护天下人,保护天下人,是因为想要守护我们在乎的人,守护我们爱的人,守护我们自己。
如此一说,子郁出征是大势所趋,是无需沉默的。
可因为那感情,我们一屋子的人都沉默。因为现今幸福的爱情,我们沉默。
一屋子亲眼见证了我们得来不易的幸福,亲眼看着我们一步步走过来的人,道听途说这份历经艰辛的幸福的人,在大势与他们对于我们这份爱情的友情之间,不好替我们说做抉择的话,只好沉默。虽然沉默改变不了什么。
早就说了,抉择是大势所趋的。
我跑了出去。
才从月湖回来,又跑往了月湖。
从来没有现今这般地讨厌我们彼此的身份,周国公主,齐国宗室高姓女子,周国帝王,亲王,齐国公主,甚至齐国公主的丈夫,甚至连契丹的左贤王都是子郁的朋友,齐国皇帝,甚至还有与齐国皇帝不顾世俗偏见伦理道德,只为了彼此真爱为了爱情可以不顾自己是帝王是亲王,那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只要好好相爱,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龙天羽。
龙天羽与高崇看似感情怪诞不经,龙天羽行为更是颠三倒四,又有谁人知道他们的来之不易,世俗偏见下的来之不易。他和高崇一路走来,何尝不像我和子郁荆棘丛丛?
龙天羽一向那么爱护我,只怕惺惺相惜的怜惜更多一些吧。
我们为什么不都是些身份普通平凡的人,哪怕是一辈子在田间劳作,在灶台炊烟前煽风点火的农夫农妇。
那样,就算天塌下来,我们也没有力气担起一片天,什么家国什么江山什么社稷什么责任,我们只管自身饥饱,只经营自己简单的像直线从三根蜡烛一夜洞房就那样走到了地老天荒,齿动发落的婚姻和爱情。从牵手拜堂成亲,一直牵手走到那培黄土。
生同衾死同穴,无时无刻不在一起。
月湖旁被拉进他的怀抱,忍不住地悲戚地哭。
七年了,认识七年了,还不包括父皇为我们赐婚,用婚姻那根红线将我们绑在一起的头两年,七年,我们真真正正在一起的时光,到底有多少,只有多少?真的是屈指可数。无不是两三年才见一次,见面待在一起最长的时光,没有一次是超过半年的。
这一次,我以为我们就可以这样一辈子牵着手再也不分开,我以为这一次的牵手就是人生以后的几十年,又要分开了,又要分开了。
从失去记忆浑浑噩噩地与他在一起,直到现在,甚至不满半年。
没有一次是超过半年的,没有一次……
痛哭出声,从他的怀抱里,从他的衣服间传出来的只有呜咽,子郁他虽然没有哭,却紧紧地抱住我,那样唯恐就要失去我的心里得紧,那样惜分飞痛别离的无以复加的痛,那样仿佛有着这一次我们分离,又会有千山万水横埂在我们中间变作阻碍地沉。
“无衣,再等我半年好不好,然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你就在这草原上等我,等我回来。这里很安全,就算夜出兵,千里迢迢到此,都没有能力从这草原上抢走一个人。就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一定会回来。你知道的,我不会见异思迁,也不会把你忘了丢在这里不管。拿下大道理我就不说了,那些责任那些使命那些义务,我们都明白都晓得,你没有为难我不许我离开,这也是你希望我去做的,无衣,你不要哭,等我回来就是了,无衣,那些不管风月的恨痛我就都不说了,无衣,我爱你,我爱你,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