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番外(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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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似是轻了,又好像更加晃眼些。许多时候,云婵想抬头去看某一处的风景,又在目光触及时不得不抬手遮上一遮。
霍洹心里发闷,走了好一阵,出言劝了一句:“你别在意,吴太妃早年和皇太后不睦,如今不敢得罪,并非不喜欢你。”
“臣女明白……”云婵回过头来,微颔着首未去看他,蕴着笑说,“如是不喜欢,也就没有后面让臣女常去坐坐那一句了。”
“嗯。”霍洹点了头,云婵问说:“还要去哪儿?”
“御书房。”霍洹笑而回道,“你兄长说你从小爱看书,且读得类别很杂。想来端庆宫的不够你看,去御书房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让人誊写了给你送去。”
“……”云婵愣了愣,笑喟说,“兄长该好好做分内之事,总在陛下跟前提臣女喜欢什么,像什么样子。”
“嗯……也无大碍。”霍洹应得含含糊糊,心中的一句“是朕问的”到底忍了回去。她既然拿他当兄长看,他就暂且不提那份心思为好。
御书房中的藏书琳琅满目,除却专供读书的那一方小间外,其余各房均是书架立得整齐,从竹简到本册俱全。
二人的到来让女尚书有些慌神——虽则皇帝常来寻书看,但要么说明是看哪一本、要么点明找哪一类,宫人们找着也方便。这回可好,当值的宦官上前询问需要什么书时,皇帝一指云婵:“她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
书架间的过道较窄,不足以几人同时经过,于是便成了女尚书走在最前,每经一架便向云婵介绍此处都搁着什么书、云婵随在后面听得认真、皇帝跟在最后无所事事却怡然自得。
又经一架,尚书女官抬头瞧了瞧,未多言便直接走了过去。云婵好奇地一望,原来搁的都是前朝史书。想是不得不有些避讳,如今的皇室霍家在前朝大燕时曾是朝臣,虽则没有哪一代出过“佞臣”,但最终得了天下,总有些微妙之处。
《霍宁传》。
云婵的目光禁不住地在一本单独平放着的书上多停了一瞬,下一刻,一只手按在了书上,将书往外一抚,拿起来递给她:“喏。”
她犹豫着没敢接,霍洹浑不在意道:“看就是了。这是上卷,下卷在朕那里,看完来取。”
“好……”云婵伸手接过,霍洹一笑:“先去看吧。御书房中天下藏书,你不可能一日之内了解个遍,日后慢慢看就是了。”
换言之,这御书房她以后可以常来?云婵心中欢喜,喜滋滋地福身道了句谢,霍洹便转身带她往那一方小间去了,留着女尚书兀自瞠目结舌。
大约是有他准许“不用那么规矩”在前、循着她的爱好带她来御书房在后,其间又加美食一桌,云婵心中愈发轻松起来,笑意比刚离开宣室殿时添了许多,读书读得津津有味。
相较于她读得认真,在一旁同样拿着本书翻着的霍洹明显“不务正业”。大半的时间都在看她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手中的书才看了两页过去——具体看了什么还没记住。
她 的一颦一笑他却尽收眼底。因着那本书他也读过,单看她的神色便差不多能猜出她是读到了哪一处。霍宁是大燕永嘉朝的将军,征战四方战功赫赫。这本《霍宁传》 中,理应都是让人激动的战胜情节,云婵却在看了一会儿后,视线在其中一页上停了好久,手指轻轻在纸上划着,黛眉浅蹙,似有什么很深的思量。
霍洹支着额头等了一会儿,她还是这般神色、仍停在那一页未动,他便搁下了自己手中的书,悄悄地起了身,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站在她背后俯下身一看,原是在看一页地图。
那是大燕永嘉朝的地图,版图北部与现今一般无二,西南边却多了一大块——霍宁不止守住了祁川,连熙原也夺了回来,这情状持续了数年,可在先帝在位时,不仅熙原没了,连祁川也丢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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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琢磨这个?明明为此挨过罚。”背后突然传来的笑问让云婵惊吓间连忙阖了书,回头看过去,薄唇的颤抖与故作平静的面色大不相符,“陛……”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对吧?”他从她身后绕到桌边坐下, “十四岁,因为自己在纸上描了草图、旁边又附了这么句诗,被女官呈到母后那里,寒冬腊月跪了半个时辰,回去后还被傅母打得手都肿了。”
“我……陛下您……”云婵惊得连话都说不顺,定了半天神,才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断断续续地把话问完整了,“陛下……陛下怎么知道的……”
“朕那会儿是太子啊。”霍洹淡然道,“谁对冯家不满,传到朕耳朵里多容易?”他一笑,瞥着她又说,“再说,你有胆子写这个,有本事受罚之后别三更半夜躲在假山后面哭啊……”
“……” 接二连三的旧事重提弄得云婵浑身都僵得发冷了,想问他一句三更半夜为何会在宫中都问不出,末了,是霍洹瞧了瞧她的神色,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哦……那时 皇祖母病重,朕留在宫中陪她,到了半夜她睡下了才得以出宫——谁知途经御花园,伸手不见五指,但闻假山后哭声阵阵,朕还以为……”
他有意拖长了语调没直接说下去,云婵嘴角轻搐着道:“以为是哪个宫的宫女受了委屈?”
“没有。”他邪邪一笑,悠悠摇头,那神色分明就是在说:接着猜。
云婵喉中发着哽,胡乱想着,依言继续猜下去:“以为……以为是哪位宫中女眷家中出了丧事?”
“也没有。”他又摇头,仍是那一派温和而有些促狭的笑容,而后轻轻一叹,字正腔圆地吐了四个字给她,“以为闹鬼。”
“……”云婵噎了,心道依宫中这总能小事传大的“惯例”,自己被太子误以为闹鬼,没真传出什么鬼闻来实在值得庆幸。于是黛眉轻轻一挑,郑重欠身,“多谢陛下。看来陛下打听清楚之后虽是没管臣女的伤,但也没因臣女偷哭的事再告臣女一状。”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正话反说地怨他“虽然没告一状,但是也没管她的伤”,霍洹毫不心虚地一笑:“那时虽然多半事情懒得理你,可这事朕还真管你了。”
她一愣,无论如何想不出他怎么“管她了”。
他又说:“你真当第二天送到你房里的那瓶创伤药是明宁送的?”
……合着还有这么一出。云婵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一瓶药,只不过那会儿她对赫契实在恨意深沉,在听闻那药中有不少药材是来自赫契时……气鼓鼓地就扔到柜子的角落里搁着落灰去了。
☆、第22章 两面
到了夕阳西斜的时候才离开御书房,彼时云婵望了一望天边夕阳,嬉笑着脱口而出一句:“好像吴太妃做的红豆酥。”
身边是个万里挑一的绝世美人,在宫中教了几年琴棋书画样样皆懂、礼仪规矩无可挑剔,目下却把夕阳比作“红豆酥”,几分和俏皮和犯馋表露无遗。霍洹听得大觉意外,陡笑出声,目光上下的扫她:“饿了?”
云婵哑了一瞬,继而心底也不得不感慨一番——隔阂这东西,虽则大半时间坚若城墙,一旦筑起便再难消去;可有的时候,又在这么短短半日内,说没就没了。
来时还是战战兢兢,归去时已换作谈笑风生,变化犹如夏时的天气,片刻前还阴着,说晴便晴了。
说说笑笑地往宣室殿走,好似什么话题皆能聊上一聊,心底又始终避着一桩事——不止自己避着,还生怕他提起。
她的婚事。她着实愈发地不想出宫嫁人了,哪怕这么耗着当真会误了自己,也想在宫里多留上一阵子,去御书房读一读喜欢的书,然后……去宣室殿见一见想见的人。
一路走到宣室殿时,天色又昏暗了许多。长阶之下,云婵福身便要告退,霍洹一扶她,夕阳映出的笑容温温暖暖:“在宣室殿用膳吧,回端庆宫总还要费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