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海格(出书版)(43)
那是慧慧被这些歹徒捉到突尼斯的第一天,她听得胆战心惊。
萨利姆当时是为人民办事的该游击队的最后一个处男。
他就是那个吃着三明治把慧慧押上车,又用乙醇把她弄晕的男孩儿,
是阿桑的弟弟,他总是在吃东西,总是上上下下地打量慧慧。
有天晚上慧慧在自己的床铺上睡觉,睡得满头大汗,几乎都喘不上气来,后来睁开眼睛,一张脸就在面前,萨利姆正趴在她身上,裤子都脱了一半,她吓得一声大叫,混乱之中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速度和手段,右膝盖噌地弓起来,一下子狠狠顶在萨利姆那已经抬起头的小鸡子上,下一声凄惨凄厉的大叫就是萨利姆发出来的了。有人噌噌噌上楼开门,进来的正是阿桑和几个伙伴。
他们看到慧慧站在窗子旁边,握着拳头,咬牙切齿,浑身发抖,而萨利姆捂着自己的裤裆疼得在床上打滚。
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明白。
阿桑气得眼睛和脸都红了,上去就把萨利姆从床上扯下来,像扔个麻袋一样把他抛在地上,,也顾不得萨利姆要害上的伤势怎样,一顿乱踢。一边揍他,阿桑一边用他们才听得懂的阿拉伯语大声咒骂他,直到萨利姆嗷嗷哭着求饶。
阿桑这一顿暴揍是货真价实的,直打到自己累了,才气喘吁吁地跟慧慧说:“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你,你睡觉吧。”
可是萨利姆把这件事情记在了慧慧的身上。之前她每顿饭都是萨利姆送来,第二天慧慧从早上等到下午,直到日暮,萨利姆才一抖一抖地上来,把一小盘上面有些肉汁的粟米饭和一碗水放在关着她的房间的地板上。
慧慧看起来吃,萨利姆抓着那个盛水的小碗不给她,瞪着她,恨恨地说:“你还以为阿桑保护你?”
慧慧蹲在地上,手里捧着那碗粟米饭说:“我怎么会那样想?他揍你无非是因为你不服从命令,因为你不停他的指挥,我怎么会以为他保护我呢?”
萨利姆说:“他说的不仅仅是这个,”他笑起来,“他还跟我说,留着你可以跟对方讨个好价钱。要是你也跟那个意大利女人一样,没人来救你,呵呵,你就归我了,这是阿桑说的。”
慧慧扒了一口饭岛嘴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萨利姆,什么都没说。
萨利姆看着这个昨天把自己害得很惨的女人,看她一点儿不惧怕自己,还大口吃饭,更气得五雷轰顶,把那一碗水都倒在地上,走的时候还给了慧慧一个大耳光。
慧慧被那家伙扇得耳朵嗡嗡响了很久,半张脸都热起来,疼过之后继续吃饭。
这一天水师没得喝了,饭总得吃完。
这不是那本旅游杂志上的突尼斯。
但是无论在哪里都得活下去。
在齐慧慧被绑到突尼斯五天之后,得到消息的丹尼海格在第一时间回复了阿桑,什么条件都可以谈,但是我得见到这个女人,活的,完整的,干净的。
阿桑年纪不大,但已经是老手了,三十秒钟之内,在电话可能被追踪到之前准确传达信息,“你当然可以看到她,你来突尼斯就能见到她——你一个人。”
“可以。”丹尼海格说,“我一个人去。”
“具体时间,接应地点我再通知你——我知道你是个商人,最会耍花样……”
丹尼海格没等到他说完,“不会的,你手里的筹码太重了,我不会冒风险的,但是你也别忘了我的条件。”
阿桑放下电话之前说:“我不会忘记的,水源都是你的,我也不会冒那个风险。”
“但是他答应来这里谈判,只身一个人。”阿桑看着她,黑色的眼睛眨不眨,“他要先见到你,活的,完整的,干净的。你看。”他笑起来,“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聪明,也许这个买卖我会做成的。”
慧慧看着他。
“你去洗个澡吧,丹尼海格应该明天就被我的人带到了。”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起过我自己]
这一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
她从窗户往外看,觉得远处有些深蓝色的轮廓应该就是突尼斯的地中海。
忽然钟声想起来,穆斯林们跪地祷告,空气里有低沉的起到的声音,她想,安拉听不听得到?
开开门的是萨利姆,他气哼哼地说,“走!跟我走!”
她跟着萨利姆下楼,七天来第一次离开这栋楼,坐上一辆吉普车,穿过狭窄的山石铺就的街道和小巷,去未知的地方,她在车上时歪着头向外看了看,看见光脚的小孩儿在街上题足球,小黑脸,白牙齿,嘎嘎笑,声音像是小动物的一样,她也看见小巷的上方架在两边老楼上的竿子晾晒着穆斯林们的袍子,带着烤肉香料味道的风把它们吹起来,挡住一线天空,她坐在这辆弥漫着汽油味的老旧的吉普车上,心里忽然有小小的快活,仿佛自己不是人质,仿佛十九岁的自己在上学的路上。
他们在一个清真寺的门口停下来,萨利姆推推搡搡地带她进去,沿着圆形穹顶的檐廊一直向里面走,在一个房间的门口,她停下了脚步,慢慢地整理了一下头发。
萨利姆上来看看她,“你怎么知道是这里?”
她说:“气味。”
萨利姆真的抽着鼻子嗅了嗅,然后说:“装神弄鬼,快进去。”
他在后面推了慧慧一把,她踉跄了一下,好悬没一个跟头跌进去,然后马上站好,直起身来,她第一眼就看见了丹尼海格。
他在一张长桌子的后面,席地坐着,身上是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米色的长裤,光着脚,他的气色也很好,脸是金麦色,显得眼睛更蓝,他就像一个自在的观光客,从山地的夏令营来到海岸,换个地方继续休息,他果然一个人来了。
慧慧被萨利姆推了一个踉跄进来的同时,丹尼海格坐直了身体,他没有立即过来拥抱她,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控制局面,甚至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只是稍稍坐直了身体,然后仔细地从上倒下打量慧慧,如同检验一个舶来的货物是否被妥善保存,是否完好如初。
房间里面还有别人,游击队首领阿桑和他的几个兄弟,还有几个穿着黑色袍子的突尼斯人,他们坐在长桌子的另一侧,桌上放着几页文件。
阿桑说:“海格先生您看见了?我是守信用的,您的女人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活的,完整的,干净的,那我这份合同您就要签了吧——放弃突尼斯自来水厂,您一个法国人,还是在自己家里好好忙活吧。”
丹尼海格拿起笔来,扫了扫桌上的合同,当的一声,他又把手里的笔仍在桌子上。
突尼斯人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穿黑袍子的一拍桌子,阿桑仰头哈哈笑起来,“海格先生,您是弄错了吧?您不签这个合同还来突尼斯干什么呢?您是不是要看我们杀了这个女人,然后再自己找死啊?”
阿桑一摆头,萨利姆领命,上来就拽慧慧。
她挣扎了一下,萨利姆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就往外拉。
谁也没有看清五米之外的丹尼海格是怎么一下子就袭击过来的,看清的时候,他已经左手扼住萨利姆的脖子,右手狠狠一拳击在他腮上,就那么一下,慧慧好像听见了萨利姆那一侧脸颊上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丹尼海格一秒钟都没浪费,把右手抬起来,抡圆了又要打下去,阿桑把一只上了膛的枪狠狠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上一秒钟还懒懒散散,下一秒就上去揍他弟弟的穷凶极恶的法国人,“你这个混蛋,你真实找死啊你,你这就不要命了,是吧?啊?!是吧?”
他那黑色的枪口紧紧地顶在丹尼海格头上。
蹲在地上,仿佛一心要打死萨利姆的丹尼海格忽然咧开嘴巴笑起来,慢慢回头,用自己的眉心对着阿桑的枪口。看定他的眼睛,“你们,还有他,”他指一指躺在地上直抽搐的萨利姆,“你们再碰她一下试试看。”
阿桑说:“你不签字试试看!”
丹尼海格慢慢站起身,看着阿桑,“我不能签,我跟你们说了好几遍了,你们以为是我不供水,其实水源早就没有水了,我拿什么来供应?”
“你们想要我放弃水厂?你们想要接手?你们想要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都能洗澡,对吗?可以啊,看一看能支撑多久,能不能撑到十月份的法军撤退纪念日。”
阿桑略沉吟,说道:“那更好了,那简单了,我们不要水厂了,我要是杀了丹尼海格,多少人难过我不知道,但是很多人高兴是一定的,其中就有她。”他用枪口指一指慧慧。
丹尼海格看看慧慧,还是跟阿桑说话,“别管她高不高兴了,放她走吧。”
阿桑说:“我放她走?然后你死在这里?不不不,海格先生,如果你不能把水厂还我们的话,那我宁愿你去死,女人留下。”
丹尼海格看着这些突尼斯人,“你们以为我来这里干什么?放她走,我能找到新的水源——这个条件不足以交换吗?”
“新的水源?”阿桑笑了一下,“我为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
后面那些穿黑袍子的家伙们开始付度掂量丹尼海格的提议几分虚几分实,几分真几分假,这个狡猾的法国商人究竟可不可靠。他真的是单枪匹马来的吗?他会留在这里帮他们找到新的水源,条件就是放这个女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