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番外(45)
室内一片静默,众人都在沉思,天盛吸取当年大成末年乱雄并起乱国的教训,多年来致力于隔绝大越势力渗透,如今这一着,可谓将天盛帝多年国策全盘更改,这个魏知,敢想,也敢说!
纵观大成六百年对付蛮夷的国策,在场的都是当朝能臣,自然明白凤知微所提出的文明传播,战和策略,经济jiāo流,是镇抚糙原之族的三大手段,然而每种手段都有其局限xing,糙原的威胁始终都笼罩着中原,qiáng悍而又长年争夺地盘的蛮族就像糙原上的野糙一般,烧不尽,chuī又生,征服和同化一个民族和势力之后,很快就会有一个更为凶残野蛮的蛮族又会在糙原上兴起,此起彼伏,难以根治。
而一旦贸然兴兵,接下来的便有可能是连绵长久的战争,并冒着打压一个政权后,再次面对另一个更凶猛政权的后果,为政者是否真的下了这样的决心?而在天盛西南,还有一个盐业商业发达的富饶海疆之国西凉,一旦战事胶着,是否会被西凉趁火打劫?
这个责任,谁也负不起,计策虽好,却无人敢于支援。
“你有没有想过,游牧之国一旦受到中原文明教化,学我技术,学我法治,学我国策,也很有可能更加兴盛?”半晌,胡圣山悠悠问。
“通婚互市,固然是长久才见成效,效仿我中原文化,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凤知微噙一抹笑意,“何况,僻处大越胡伦糙原一隅的铁勒、骨阿、朵术三大部族,多年来也从不安分,一战退大越之后,适当扶持,必要牵制,十年之内,大越必然无法越过胡伦关。”
“何况。”凤知微一笑,一瞬间温存尽去,灵动光华自生,“微臣还有两样好东西,可保大越从此被我朝钳制,化láng为犬!”
“哦?”天盛帝神色已转为兴致勃勃,一旁的宁弈,却突然眯起了眼睛。
凤知微目光一转,突然走到宁弈身边,轻轻一躬。
“殿下,介意借样东西给我吗?”
第四十三章 你的就是我的
宁弈抬起眼,看着凤知微,戴了面具的少女,眸子云遮雾罩,看不清眼底神qíng。
两人目光相遇,各自调开,宁弈的目光垂在自己衣袖,随即淡淡道:“好。”
他不问是什么东西,似乎已经猜出。
凤知微抿唇一笑,笑意是凉的。
其余人不知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谜,都急不可耐张望,凤知微指指宁弈手腕,笑盈盈道:“借王爷佛珠一用。”
宁弈穿的是月白底镶金边生丝袍,衣袖宽大,寥寥绣几叶淡绿五瓣梅,清逸秀雅风姿夺目,众人都看不见他腕上戴了佛珠,天盛帝笑道:“老六,从来也没听说你是在家居士,怎么突然信佛了?”
“前些日子七弟邀兄弟们过府宴饮。”宁弈笑道,“席间一人赠了一串,说是浔罗国贡品,夏天戴着不生暑汗,护心明目,儿臣最怕热了才戴着,倒不是做了居士。”
说着便捋袖,腕上戴着一串黑色佛珠,色泽古雅,沉香淡淡,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被jīng致如玉的腕骨一衬,明明是那般庄肃的佛门之物,竟也鲜明里生出几分诱惑。
他伸着手,并不自己取下佛珠,而是抬眼笑吟吟看着凤知微,浓密长睫下眼神流光溢彩。
凤知微看着他。
他看着凤知微。
手腕平伸在半空,就是不收回。
凤知微暗暗咬牙,僵持久了只会越发尴尬,只好伸手去取,她小心翼翼的翘着手指,避免触及他肌肤,旁边胡圣山突然笑道:“魏大人这兰花指翘得,真有女儿娇态。”
众人都笑起来,凤知微也讪讪笑道:“在下是家中第一个儿子,前面夭折了几个兄长,父母怕养不活,自幼当女儿养着,让各位大人笑话了。”
说着手下动作加快,指尖滑过宁弈掌心,忽觉宁弈手指一蜷,轻轻在她掌心挠了一下。
这一挠轻若飘羽,yù颤还休,凤知微心中一惊一跳,下意识缩手,险些将佛珠落地,只觉得脸上发烧,暗想不好,脸上戴面具还没什么,耳根一定也红了。
果然宁弈笑道:“魏大人真是细致人,捋个佛珠也如此小心。”
众人又笑,这回笑得却又不同,有人依旧心无城府,有人却目光一闪。
一个出身农家的贫穷小子,好像不应该是这种做派……
凤知微望进宁弈笑意沉凉的眼眸,坦然笑道:“魏知出身寒门,如今却有幸得见天颜,更得王爷和诸阁老青眼相看,一时又欢喜又惶恐,轻狂之处,王爷海涵。”
“没事。”宁弈微笑,“我见着你,也是欢喜的,欢喜得竟至于惶恐了。”
众人哈哈的便开起玩笑,天盛帝此时的心思却还在凤知微的驯láng策上,这一番暗cháo汹涌,虽换得他心中一动,却没有深想。
“陛下。”凤知微快速转移话题,上前一步将佛珠呈上,“驯láng二策,在于此。”
天盛帝把玩着佛珠,看见珠上图案有些诡异繁复,若有所悟,“格鲁喇嘛教?”
“正是。”凤知微一刻也不想多呆,把话说得飞快,“大越早先是糙原部族出身,第一代忽喇大汗曾经信仰过喇嘛教,后来虽然式微,被萨满教后来居上,但越国上层贵族大多信仰此教,微臣以为,不防尝试些手段,在越国将此教推广。”
“那又如何?”
“好处有三,其一,格鲁喇嘛有‘二不戒律’,一不准僧人娶妻生子,二不准僧人参与生产;一旦大量青壮剃度入教,人口与战力便会下降。就算战时还俗,长久青灯古佛的生活早已消磨掉杀戮之心,其二,喇嘛教教义弘扬六道轮回,苦修此生,只求来世,信徒便有安于现状之心。其三,信喇嘛教必须要有寺院,不同于萨满的随处可以举行祭拜仪式,大量寺院也可以将游dàng的牧民拉下马背,滞留在固定区域。”
“第二策呢?”她说得快,天盛帝接得更快,微微倾着身子,要不是顾忌着帝王体尊,看样子就打算奔下来了。
“羊毛。”凤知微道,“南海燕家长年行商海上,曾带回该国的一种长毛羊,这种羊的绒毛密而厚,纺线织布后轻软温暖,比我们冬天常用的沉重的棉布要好很多,但是因为这种羊不适应南方湿热气候,而且闽江织造司害怕本地棉麻纺织受到冲击,也一直阻挠燕家推广,如今不妨将这种羊养到气候水土都十分适宜的北方,一旦成了气候,不仅有利于我国民生,对大越的经济,也必将成为钳制。”
“至于如何令喇嘛教和羊毛推广……”凤知微仰脸一笑,“在座各位老相都是能臣gān吏,必有极好计策为陛下分忧,魏知便不僭越了。”
才能尽显,而又极有分寸,座上都是簪缨贵臣,一瞬间无论敌对或是支持,心中都流过这句评价。
而那少年立于庄严华贵的皇家御殿,天下军机总决之地,一众一言可决天下大势的人中龙凤前,犹自神采飞扬,光芒熠熠,神qíng间贵而不矜,谦而不卑,如玉树琅琅,超拔于九霄之上。
众人微倾身,不自觉的仰望,眼神里光芒闪动——此子才识超卓,必有飞huáng腾达之期!
——此子锋芒太露,恐将折于中途!
——此女藏拙作风突然大改,不着痕迹就将燕家推向前台,小心!
最后一种想法,自然是尊贵的楚王殿下一人,他端坐座上,注视那如狐女子,一抹笑意凝在唇边,美而沉艳,如午夜绽放的妖红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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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盛十五年六月,五军都督秋尚奇受封征北将军,率军二十万北上。
同月,户工二部受帝命,与南海燕氏在京代表秘密磋商英吉利长毛羊引种推广一事,燕氏代表自愿在开初三年无偿提供英吉利羊,三年后再取利三分,燕氏的大方令帝心甚许,赐为皇商,总领南境诸业与京城商贸往来。
两件事都和凤知微有关,但明面上却看不出。
关于征北主帅人选,朝中也是争了个面红耳赤,因为此去必得大胜,却又得在胜后怀柔,所以主持此事的主将既需勇猛善战,也得老成持重,这几乎是两个相对立的条件,而天盛开国后,疑心病极重的天盛帝将开国老将免的免杀的杀,几乎消耗了个gān净,争到最后,天盛帝还是令秋尚奇将功折罪,又拜淳于鸿为副帅,也算平衡了几方势力。
待罪出征的人,是很难豪qíng满怀的,秋尚奇心中忐忑,便去拜托凤知微这个“世jiāo之后”,在他离京后,对秋府多加看顾。
“世侄。”几日之内添了许多白发的秋尚奇,和凤知微执手相看泪眼,殷殷叮嘱,“朝中局势复杂,你那几位兄弟不懂事,老三又刚授了虎威大营校尉一职,府里内外,还得劳你多看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