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雨(74)
陆西陵抬手揿亮了灯。
淡白灯光,连同清冷香气一并涌来。
那开放式的衣柜里,挂了条连衣裙。
系带的双股吊带样式,上半身是黑色,自腰部斜裁拼接,下半裙身是茶色底,印黑色山茶花,材质飘逸,极有垂坠感。
陆西陵连同木质衣架取了下来,递给她,平声说:“原本准备送给陆笙的,品牌拿错了尺码,她穿应该是大了,你试试。”
这是陆笙最喜欢的一个小众设计师品牌,她靠一己之力买成了那品牌的高级VIP,每季度的新品目录,品牌头一个发到她手里。
前一阵陆西陵回家吃饭,在茶几上看到了这目录,随意翻了翻,一眼便留意到这长裙,优雅与灵动兼备,设计叫人眼前一亮。
他第一时间想到某个小姑娘,她穿一定好看。那时没做多想,联系品牌定了一条,想送给她当生日礼物。
前几日送达,反应过来不甚妥当。没理由送出去,又不想退回,便就一直挂在那儿了。
夏郁青不疑有他地拿过裙子,但只拿着衣架,没敢抱在怀里,怕衣上的酒液将裙子染脏。
不知道裙子是什么面料,可指触细腻,肉眼可见的高级。
她有些局促,却不是为这个,而是,之前从来没穿过裙子,更何况是吊带裙。
陆西陵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为难,抬手又取了件衬衫递给她,说跟裙子是一套的。
衬衫是绸制的,十分柔软,泛着云母一样浅浅的光泽。
不容她再有什么异议,陆西陵吩咐:“臭死了。快去洗澡。”
夏郁青进浴室之后,陆西陵去衣帽间,将应酬时沾染一身烟酒味的正装脱了,换了身居家的衣服。
窗户打开,高层吹来的风,带着微潮的凉意。
他在窗边抽烟,听见浴室里传出吹风机的声响,嗡嗡嗡的,响了好久。
终于,吹风机停了。
陆西陵转过身去。
隔了整个客厅的距离,他看见夏郁青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人与裙子相得益彰,几如绝配,行走时像迎风的枯叶蝶。那衬衫也适宜,如雾气轻逸,完美地拾拢了年轻女孩的些许害羞与不自在。
这身衣服,当真只有她的身高、身形与气质才撑得起来。
陆西陵微微眯了一下眼,而在夏郁青抬眼看过来之时,他已先行移开目光,往储物间走去。
夏郁青走去餐厅,拿起餐桌上洗澡之前取下的手链戴回去。
片刻,陆西陵提了只医药箱,从储物间里走了出来。
他到她身旁,将医药箱放在餐桌上,打开,取出碘伏与棉签。
随即捉住她的手臂,将衬衫衣袖往上挽了挽。
夏郁青手指轻轻蜷缩,又放松,稍稍朝一侧偏过了脑袋。
陆西陵动作却是一顿,因为瞧见了她腕上的那串夹着和田玉的沉香珠。
他想也没想,将那珠链一把撸了下来,随手扔进了一旁垃圾桶里。
夏郁青惊讶,“为什么扔掉呀?”
“没什么用。”陆西陵淡淡地说。
不如说,他觉得有些邪性,夏郁青戴上以后,两回见血光,倒像是替他挡了灾。
“可是……”
陆西陵没得商量的语气:“下次再送你条别的。”
说完,陆西陵继续去替她挽袖子。
但那伤口在肘部以上,袖子挽了几圈,便再难挽得上去了。
陆西陵手指一顿,尽量使自己语气如常:“外套先脱了。”
夏郁青庆幸自己一头长发吹干以后便没有扎起来,遮住了她的耳朵与后颈。
她不怎么红脸,但耳朵却每每最先与心事倒戈,此刻更是烫得惊人。
给伤口消毒而已,这有什么,学校组织打乙肝疫苗,不也是一回事吗?
虽然是这样,照理是这样,她仍然像关节生锈,动作僵硬。
衬衫脱了,搭在一旁餐椅椅背上,她没敢去看陆西陵,只听见单独包装的棉棒,塑料包装撕开的哗啦声。
陆西陵拿起碘伏,看了眼包装上的保质日期,还没过期,便将盖子打开,拿棉棒按住出口,微微倾倒瓶身。
放下碘伏瓶子,他抬眼,朝夏郁青看去。
自知轻浮,却又不由自主,目光一瞬扫过她分明的锁骨,再回到肩窝处,最后才定在手臂皮肤的伤口上。可能是让晚上应酬的那两杯酒害的,视线几分轻晃,很难即时定焦。
棉棒挨上去时,陆西陵出声,有意打破此刻自觉微妙的氛围:“什么表情?又不是在打预防针。”
他看见夏郁青睫毛颤了两下,笑出声来,她说:“……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碘伏不是碘酒,又不疼。”
直至此刻,夏郁青才转过头来。
她看着陆西陵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棉棒,挨近擦伤。他这样清冷又沉稳的气质,不免叫人觉得像是技艺精湛的外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