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野(10)
那天晚上杨羡找来医用药箱问她:“你的大动脉长在手上吗,这么小的伤口流那么多血,吓死人了。”
林清溪沉吟,视线跳过他往后看:“可能我上辈子是个折翼天使。”
“折你个头啊。”屈指敲她脑门儿。
“杨羡你完了,”林清溪斥责说,“天使的脑门儿岂是你说敲就能敲的,你要变成穷光蛋了。”
杨羡忍下突跳的青筋,收好棉签和消毒碘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人还挺好的喔,一点不摆明星架子。”
指的是纪怀郁。当杨羡手忙脚乱要打电话问房东时,人家已经提着便携药箱从车里出来了。
未料到她这个携刀之人有如此多后盾靠山,纪怀郁看眼她的伤口,将东西交给悻悻放下空酒瓶的杨羡:“刀口不深,简单处理一下应该就可以了。”
杨羡情商没有低到用了别人东西,还要他亲自动手的道理。接过发现竟有些沉,拨开锁扣,铁方盒上下三层,从急救到常用药品很齐全。捡出几样,还回去。
林清溪踮脚见此,感叹说:“你们这行都这样吗?”
纪怀郁未合上顶盖,偏着头在铝箱内按了按,啪嗒一声,弹出暗格,拿了几枚创可贴。猜想这话是在问他演员都随身带着药箱,否认说:“家里有人从医,每个月突击检查,不合格要被罚写检讨。”
他交谈时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但不会令人产生咄咄逼人的冒犯感,像天蒙蒙亮时半明半昧的云,笼着如烟的淡蓝色的雾,不带有任何攻击的意味,更多的是一种礼节性的表示,耐心倾听且认真回答。
林清溪被他漆黑清亮的双眼看得无端不自然,错开交汇的视线,伸展指关节:“好了之后会不会留疤啊。”
狭长的门缝泄出银光,乍看那处仍显得猩红。本意是开玩笑,或许是她担忧的语气装得太好,叫他信以为真,又或许他听出来了,却也配合。纪怀郁笑笑,撕掉一枚印有商标的创可贴包装,递给她:“我帮你问问。”
说完真的要拍照问诊,林清溪一愣,忙说:“不用不用,我说着玩儿的。”
他不置可否,手机在震动,朝两人颔首,走到一边接电话。
杨羡在旁边感慨:“难怪大家对他评价那么好,又帅又有礼貌,业务能力又高,换我也把持不住啊。”
林清溪蒙住他的星星眼:“管好你的青青草原,别祸害别人。”
讲完小话见他走来,两人小学生站姿立好。纪怀郁指指停在车位的银灰色SUV:“我在车上等人,有事找我,不用怕麻烦。”
小学生回说好的。
天气预报显示阴天,气温再降两度,林清溪强迫忍住扣掉棕褐疤壳的冲动,直视灯罩内发亮的椭圆灯泡,闭眼也有隐约的轮廓。
跨年派对杨羡喝了不少酒,结束后叫车把她送回来已经凌晨两点。林清溪耷拉眼皮洗漱完,倒头就睡,再醒来还是凌晨两点,第二天的凌晨两点。
两片厚窗帘只掩上了靠床这边的,灯火煌煌,高楼矗立,这座城市的夜晚从不缺光亮,也不缺从床上爬起来觅食的饿汉。
她披上睡袍直奔厨房,赤足点地,不禁长嘶一声,大理石瓷砖冷得像在冰面上行走。没有折回去找拖鞋,林清溪踮起脚尖,跑得更快了。
老板十分钟前在工作群里通知说,要组织去东北的摄影队,暂时回归自然风光的白月光的拥抱。当作休年假,行程一个月左右,意味着可能不回来过年。
林清溪丢了袋花生核桃味的牛奶到小锅里加热,注意力在包吃包住的字眼上,积极踊跃报名,不忘歌颂他新头像的高级有禅意。
P着平安两字的盛开粉红莲花过了几分钟回:小林还没睡啊,不回家过年吗。
小林爱工作:家里有客人,不太方便回去。
老板发了个握手的表情,没了下文。她从壁橱里找到高脚杯,漏勺捞出袋装牛奶,剪开一个小口,倒满。老板的间谍亲戚在小群里发了张照片,裹着厚棉被的朴实中年男人站在阳台抽烟,斜角仰望光污染严重的夜空。
不想当二代:离了,殇了,悟了。
不想去工作:唉,唉,唉。
一张照片炸出其他夜猫子,十来人的小群霎时热闹起来。
不想被催婚:老板好可怜,他如果年轻十岁我愿意高攀。
不想想名字:醒醒,他们大学就在一起了,你没有机会的。
聊来聊去还是绕到了这次的行程上,工作室成立的时间不算长,加上化妆师和会计,拢共不到二十人,签下的摄影师偶尔也会接私活。
大老板原来同合伙人有另个工作室,后来理念不合,一拍两散,和几个关系好的一起出走单干。少说十几年的从业经验,人脉有,资源也有。家境殷实不差钱,事业野心被先前的事抹得差不多,林清溪一直觉得养养工作室只是他的兴趣爱好,填补一下空虚的事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