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野(62)
“想这两天给你做几顿饭。”
他抽了张纸巾,单手攥紧了,擦干净手心的水,丢到垃圾篓里。
“你怎么回来了?”她半点力气都没有了,困怠颓丧的,才想起要问这个。
纪怀郁让她半推着靠在墙边,也随她不愿动了,温声说:“你今天上午状态不太好,我不放心。”
老实规矩的回答,既没有耍滑腔,也不作假,想不出好话逗她开心,只好原原本本说了。
客厅的装修简洁,冷清清的,有人了,听得见呼吸声了,仿佛一瞬又拥挤起来。
他穿件黑色短衫,显得过分单薄,林清溪眼眶发酸,像团虚气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眼睛还是湿润了,但落不下泪来。她垂着眼,额头抵在他胸前,留出后脑勺给他看,手从他腰间放下,将他的左手腕拉到眼前来。
“纪怀郁。”软着嗓子叫他一声,他就明白现在哪儿也去不了了。
“我以为自己可以解决的……”分明带上哭腔了,不肯溢出声来,一句话分了两段,放小了音量说。前半句还稍端着些,后半句却抑不住,声音微哑了。
她指腹慢慢抹过他手心创口的位置,砸下几颗泪来,憋住气,想把涌上的情绪咽回去。可平日里克制得太过了,涨红脸也徒劳,呜咽只漏出一声,满腔的不痛快都借由着出了。话没说两句,却满眼都是泪,颤着肩不止。
他一时乱了镇静,右手抚到她脸下,尽是湿润的,屈了指侧去擦她的泪,再俯下身去瞧她,瘦削的脸上神情隐忍,眼眶底下哭得红肿,尖尖的下巴颏儿也是苍白的,微抬了抬,尽力深呼吸着,仿佛那些委屈不快也让她通通咽进了肚。
“我们家关系太乱了……”她极力想要流畅说着,小小的抽泣打断了,歇一歇,继续,“我、我这个人很糟糕的……但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什么……”
这时候也不能畅快了情绪,纪怀郁是宁愿她能尽兴哭一场,又猜她惯常如此,有事情了不说,藏在心底,面上见她是好的,能笑能说,心里却早苦涩不能发声。
“没关系的,没关系,想不想说都随你……”他抽过几张纸,欠身去擦眼下泪痕,她说话时声线颤一下,他心底也要跟着泛苦,等她话说完了,再去吻她的腮颊。
“要说的……我本来想等我自己解决了再告诉你……”她纠正措辞,到底念着早上发生的事情,“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像在为自己辩驳,拉住他的手,没用几分力,却是生怕他会离开。
“我知道,你慢慢说好不好,不要着急,我在听……”
袋中冷冻包装搁久了化冰,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纪怀郁并不望一眼,全神都凝在她身上了,眉峰未落下过,沉着眼去望她,言语不及安慰心切的十分之一,只好让她这么抱着,空出的手在她肩后,轻轻拍着。
林清溪站着也不觉累了,耳畔蒙了层纱一样,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讲她的父亲,忙碌,是不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再讲她的母亲,自她记事起便在治疗抑郁症,效果显然是不理想,甚至糟糕的……
细数在她记忆里浓墨重彩留下印记的人,走马灯似的轮播着过去的画面。
末了她作结语,别扭的并不像是夸奖:“我觉得,我没有长歪也很辛苦的是不是……”
“其实他们一家人还好,没人招惹我了,爸爸身体不行,他们也把他照顾的很好。但是我已经快要记不清楚我妈妈的声音了,”她轻声说,心平气和的,“好像只有我是坏人了。可我不想原谅他们,为什么这种故事的结尾都要是原谅呢,时间并不能冲淡一切。他们都对我很好,但是没人对我妈妈好了。”
天色更暗了,打里往外扫一眼,浓得化不开的墨似的,远远的,听见汽车鸣笛驶过,近处喷洒的气息是灼热的,轻拍着林清溪肩的手挪到前头来了,托住她的脸,拇指腹顺着她眉骨的方向徐缓地抹过去。
“清溪,这不是你的错。”他轻叹气,抚过她的眼眶,那双汪着水的眼里充斥着寂寂的荒漠,第一次见到她时如此,现在好不容易荒漠里开出了花。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纪怀郁弯下腰来,轻轻柔柔地,一个亲吻落在她的眼上。
……
林父隔日便醒了,不过还很疲倦,不能说太久的话。
林清溪去探望时,林瑶母亲正在喂他喝粥。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太宽大,显得人苍老许多。
“清溪来了?”
她尚未迈步进去,里面人先认出脚步声了,探脑张望着。
果篮搁在床头柜上,林瑶母亲要去给她搬过张椅子,被她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