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野(42)
手势夸张,她撂下纸杯,又往里推了推,才去看屏幕。
新人导演的一部古装剧,他在其中饰演男二,人物性格其实不大讨喜,他倒是能稳住,搭戏的女演员是星二代,演技勉强入眼。剧本本身不差,天时地利人和,再添几个巧合,超出预期效果几倍不止。一部戏捧红了新人主角,纪怀郁角色的人气更是一涨再涨。
点进他的个人主页,清一色宣发或广告,一拥而入的粉丝想留言表达喜爱,发现除以上内容,最近的全是天气预报,注意保暖一类的字眼却像是出自他本人手笔了。
还要再看,手中一空,方贺抽走转个圈,还给化妆师。
“干活儿了。”
身后一名身材高挑的男模,抱着衣服。化妆师顺走她拆了包装的牛奶,带着工具包跟上。
氛围总是不太对,差些感觉,一小时完工的活硬是拖延了两刻钟,经纪人在旁等不耐烦,连声催促林清溪。
上午时间排满,好不容易吃完饭能歇一歇,前脚坐下,后脚被大老板叫走--下午的拍摄提前了。
摄影棚的景一早搭好,杂志社那边派了编辑盯活,正开免提大声问:“纪老师到了吗?”
那边嗓门更亮堂,是程久的声音:“到了,再快能开火箭了。”
棚里人多,三台空调也架不住这天,道具用的都是新鲜的花,再闷下去要蔫掉,纪怀郁进来时,林清溪正左右各携着盆铃兰往外走,对上视线,他先看过来,很快又挪开。
方贺亲自上阵,她在边上帮忙做副手,摄影棚并不逼仄,占地很广,且自然光线足,他打量半天,叫人撤了灯光,这晴日除折腾人也算派上大用场。
既抛掉灯光,林清溪闲下来,有功夫去看被人层层挡住的纪怀郁,私下接触久了,不觉什么,昨晚音乐节舞台上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不过尔尔。
专心发着呆神游,老板突然喊她,彩绘颜料盒丢她怀里,吩咐:“去,把他那半边脸全涂上。”
配色都调好,化妆师被指派干别的活,她接过软毛笔刷,纪怀郁坐在折叠椅上环着手,半点不掩饰地望着她走近了。
昨天的对话不了了之,她现想起心里十分变扭,平头的羊毫软毛整个浸润在画碟中,古金色调和后更加清亮。她用圆钝那面的笔冠稍挑起些他的下巴,只当他是普通客户。
窄扇状的光束从窗外打进来,林清溪背光站着,能将他面上的不明显的情绪收进眼底,在脸上涂画两笔,还是轻轻说:“闭上眼睛。”
纪怀郁仰面放松坐着,非要等她说完这句话,既不笑,也不动作,眼睫上掀,目光在她挨的极近的腕上略略滑了圈,闭上眼,这回笑意是再明显不过的。
拍摄一直持续到五点结束,还有个访谈,林清溪他们收拾设备退出来,准备捱磨到下班时间。转身的功夫,她发现发侧别的发卡不见踪影,把工位翻了底朝天也没找见,估计是拍摄时碰到哪儿松了。
那扇门仍掩着,且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出来的动静,她又怕明天再找更不晓得埋在哪个犄角旮旯,只好再等等。
这念头才起十几分钟,杂志社编辑先出来,程久和人握完手说再见,捂着肚子直奔厕所。
昨夜暴雨突至,工作室外头合抱古树给打的零散,迎窗灌进风,携着几颗果实粒朝人发顶砸。
林清溪衔走颗水白的,残留湿气,搓了搓指腹便干了。手搭在金属把手上更凉,掠眼宽缝隙不见里面人影,敲三下,侧身挤进去,纪怀郁架腿坐在门后转椅上,翻看桌上的杂志,左手腕抵着桌沿,两指间夹着枚珍珠发卡翻转着方向。
他卸了脸上的颜料,有线耳机只戴了一边,白色的数据线扭捏着要落在他腰侧,插孔叫他手边倒扣着的手机拐走,只好半道悬着,拐弯成窄长的U形。
太静了,以至她隐约能听见另只耳机中传来节奏掷地的鼓点。
要翻页的手顿住,纪怀郁食指尖的重影叠在色泽光亮的铜纸右上角,影外虚虚实实拢着很淡的圈晕。
“听外面以为你们下班走了。”转椅旋到她的方向,他抄手将杂志反摊着,硬书脊高高隆起,两边塌陷的书页像铺展开的平野,中间是漆黑的长隧道,该有辆鸣笛喷汽的绿皮火车驶过最好。
“我来找东西。”
火车是不会有了,连隧道也给破坏掉--林清溪去拿他手心的发卡,他曲着右胳膊横在桌沿,随她动作稍往后挪挪,肘关节挨上书脊,并不尖锐地,使它的角度变掉,昏斜成碎影的黄昏光线乍漏进来,像细细长长的金线压在杂志下。
小颗剔透晶莹的珍珠躺在他手里,覆在掌纹相接连的地方,那么亲近的距离。林清溪手下乱了,不知比划的哪门心决秘法,勾到他的耳机线,缠了两圈,一拉扯,将他耳上挂的那只也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