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野(40)
林清溪捡起掉地上的相机递给前面的人,搭着化妆师的肩绕到一边,拍拍:“别说出去。”
左手伸向口袋,并指撕开水果糖包装,挤进她嘴里。
“明白,明白,”她比着没问题的手势,“放心,我懂的。”
演出六点开始,化妆师等的乐队被安排在压轴场,中途飘起小雨,披了雨衣也免不了沾上些湿气,雨是迎面来的,林清溪只好牺牲掉棒球帽,宽檐至少能护住上半张脸。
“我说--”电子音律齐动,耳膜震得麻木了,化妆师说话得用喊,“他怎么还没出现啊--”
右侧有人穿着拖鞋撑起伞,挡住后面视线,被后面疯狂的乐迷推搡着往旁边挤。台上主场一把拽过话筒架,倾向观众位,千人合唱,林清溪的尾音被淹没在无边浪涌中。
挂在幕布前的三块巨大电子屏充斥着炫丽光影效果,鸦沉的暗云也染了色。背景音未停,却忽地急转而下,霎时静默。
主唱压着音调,说完有请特邀嘉宾,升降台的架子鼓一席让聚光灯照住,舞台上的年轻男人微侧过脸,对着竖立固定着的话筒,平稳的声音透过音响设备,沉沉的,带些回音,引线一样:“晚上好,我是纪怀郁。”
林清溪上回参加此类活动,是和杨羡几人去一场韩国男团的巡回演唱会,票价炒得很高,现场座无虚席。观众席是起伏有序的荧光海,举着灯牌的女孩子尖叫喊着偶像的名字,让她好不容易积攒出的一点困意也醒了。
现在大抵也差不多,她却清醒的很。耳边尖叫声无止休,要翻起浪。
化妆师摇着她的小臂,激动说:“太帅了!”
气氛热烈,她小步往坐挪些地方,避开跳起挥着手的粉丝。位置很好,不至太前叫音响震通了脑袋,却离舞台够近,往前挤挤,能够着爱坐在舞台边沿的主唱衣角。
天气预报略有瑕疵的准确率显现在暴雨上,纱雾般的雨线斜挂着,让风扯断一半,便就着缠上人的脸,连发梢也不放过。
林清溪眼睫湿漉的,一排细密的水珠,她仰着颈去看,眼睫承不住力,水珠浸下来糊住眼,看见纪怀郁时,他的身形都是迷蒙的。舞台一侧该是为他来的粉丝,高举印着他名字的荧光牌,颜色齐整,寻着曲目间隙高声喊他。
巨幅电子屏中纪怀郁隐在湖蓝的光束里,幽谧的深海舞台设计,乐队曲风却轻狂澎湃,这是盛饮狂欢的极宴。
……
暴雨终究来了,掐着末场的尾巴,泼墨似的倾倒久积的帘瀑。不及指甲盖厚度的薄薄塑料雨衣给雨打出凹凸的坑洼,紧紧黏附着皮肤,又潮又凉,称不上舒服。
林清溪早辨不清里面的衣服是否健在,抬臂脱了罩在雨帽外的棒球帽,挂在袖口的雨水便插着缝自她腕间滑落,透明的浅浅几排水线刺凉的,激的她长嘶一声,摘了帽赶忙放下手。浸满水的黑帽颇有重量,好似搓毛巾,总拧不干净。
末了散场,她也撑起伞,把亢奋找不着北的化妆师拽进来。灯光偏暗调,她快认不出脸,没走两步,纪怀郁的助理凭空窜出来一样,叫住她们。
“纪老师说太晚了,送你们一起回去。”
林清溪算是发现了他新助理的长处,摸黑认脸和说服人的能力一绝。本是直接去停车场等,化妆师着急去厕所,拐个弯干脆就近到了后台。
艺人配了单独的休息间,敲门进去时没看见人,助理又打着电话出去了。
林清溪一个人在这里等着。转椅上搭着件他的外衣,纸杯底托着些水,放久了,纸杯有些蔫软。
临桌几面长阔的化妆镜,她脱下湿透的雨衣,翻折几下捏着丢进装垃圾的袋中,对着镜子捋捋半湿不干的乱发,脸上覆层水汽,广告商送的贴纸却是连颜色都未褪,只是被泡的蓬松。
一下撕不动,扯起眼下的皮肤丝丝疼,林清溪用指腹抵着已掀开的一小块,另只手摸寻到手机搜索撕这种脸贴的法子。
有人进来了--她从镜中看到一前一后收了伞进来,淅沥沥的雨水从折起的几扇伞面的缝中汇聚,凝在细圆柱的伞尖,在干燥的地面印下圈圈水渍。
打前道的是纪怀郁,掸了掸防水外套,一眼未发现她,偏着脸低低和助理交代什么,春气入身,还是不大舒畅,肩往后松着,纺织面料脱下时摩挲着发出细沙声,衣领落在他弯曲的指尖,这一回头,便要对上她的视线。
休息室顶灯不算亮堂,雨珠敲着顶棚,叮咚作响,谈不上有节奏,外音如此嘈杂不堪,倒显得这里面安静的不合时宜。
他只顿了几秒,径直朝林清溪走来,她抵着脸贴的食指好似忽然便血液供给不足,触电发麻的感觉叫她不自觉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