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江野等夏来(上下)(199)
医生见情况不妙,赶忙从血库调血,进出手术室时的表情稍显匆忙,江驰注意到后心里的石头提得更高,弦绷得更紧。
隔着厚重的手术门,他都能隐隐约约听到夏也快要窒息的哭喊,手心汗水密布,湿了又干,干又湿。
他恨不得现在奄奄一息的人是自己,疼得撕心裂肺的人是自己,为了那个小生命而遭受这一切的人也是自己。
“家属在哪?有谁是A型血?”一个医生突然走出来,开口就问,“医院血库的血不够,需要输血,你们谁是A型?”
许芷柠哑然,她是AB型,没得辙,着急地偏头看向另外几人。
“我是。”苏明愿答,“我是A型。”
“输我的。”江驰打断她的话,说,“我是O型,苏明愿你身子弱,受不住大抽血。”
医生也是万幸,挥了挥手:“快跟我进来。”
江驰跟着进了手术室,心脏怦怦地跳,不敢把视线投向哭声的源头。
小护士要带他去手术室的内间抽血,他顿了顿,没有提步跟上去。
“能离我的妻子近一些吗,我想看着她。”
小护士有些为难,按医院规定这是不行的,但说到底,以前有些产妇分娩的时候,也经常有实习医生围观学习。
“也行,到隔板后边去吧。”
他在和手术台不远处隔着一面玻璃的抽血台坐下,伸出右臂,看着护士把连着血袋的针头插进自己的血管,鲜红的液体倒流,一滴一滴的被装进了血袋里。
听到耳畔的抽泣声和鸣咽声,他额角的青筋跳个不停,直到第二装血抽了一半,他才迫使自己抬眸,目光落在手术台上赤着身子的少女身上。
她草草地盖着一条宽大的白毛巾,双腿曲起,腿间一片骇人的鲜红,医生和护士擦了一遍又一遍,尝试止血,却无能为力。
她鬓间的发丝被汗水浸湿,黏糊糊地粘在脸侧,脖子锁骨胳膊,都蒙着一层细薄的汗,身侧的手紧而牢地抓住白毛巾,手背泛起青筋,指甲盖发紫,似乎连呼吸都十分痛苦。
男人眉头紧锁,唇角被自己咬出了血,感觉到脸庞滑过一滴水,抬手抹去,摊开一看,是眼泪。
到了这种紧急关头,他肠子都悔青了,不该让她怀孕,不该让她在死亡边缘徘徊。
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儿女后代,什么一家三口,再多的再多,又怎么比得过一个她。
夏也明明已经意识混沌涣散,却还能凭意念睁开眼,她感觉到右手侧,某人快要烧出洞的目光。
艰难地偏过头,两人隔着一层破璃重合了视线。
夏也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让泪珠顺着脸庞轮廓往下流,她苍白的嘴唇一翕一合,喊着他的名字。
江驰咽了咽喉,抬起手,指着心脏的位置,然后摊开五指,往下压了压。
“放心”。
汹涌的记忆波涛中,一个隔离室门口,阳光下的少年同样做过这个手势。
两人的样貌长相在脑海中重合,是同一个人,也一直是她的挚爱。
“先生,已经抽了两袋血了,你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护土问。
江驰瞥了眼那两袋血,并不多,如果输到夏也身上,用不着多久就会耗尽。
“我没事,你继续吧。”
护士点点头,把针管插进他的另一只手臂血管,十几分钟后,又是满满两袋。
正常人输血必须有度,像这种型号的血袋,四袋算合适,五袋算多,六袋七袋顶天,再往上,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江驰抿了抿唇,视线片刻不移地落在夏也身上:“继续。”
“确定吗?一时缺血过度会导致昏迷甚至落下后遗症的,您考虑一下。”小护士有些忐忑。
他只说了一个字:“抽。”
护士没办法,硬着头皮又抽了两袋。
江驰问:“这些够给她用吗?”
小护士估量了片刻,吞吞吐吐地:“应该——够了吧,补上意外大出血的那部分,多半没问题。”
他不要不确定的答案,伸出手,语气坚决:“再抽两袋。”
“啊?还要抽?”护士连忙劝阻,“不能再抽了,到时候您会有生命危险的,我们负不起这个责……”
“都是我自愿的,所有后果我自己承担。”他皱着眉催,“快点,别磨蹭了。”
男人垂着眼,试图掩盖眼底细微不可查的情绪。
只是低声自言自语:“我的妻子必须平安。”
似乎穿越了一个世纪,手术室是间隔,门里门外,玻璃板是间隔,一左一右,所有人的心都被之后的结果所牵动,担忧,紧张,恐惧,交杂交错,混乱迷茫。
不过总算,万幸,破晓之际,新生降临,母女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