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见月(17)
林与朔穿了件黑色的卫衣,袖子随意地挽起来,他右手拎了个凳子,脸上的表情阴沉冰冷,好像随时会把手中的凳子砸向两人。
这是叶白榆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阴戾的模样,平时在学校里,他总是翩翩如玉的样子,脸庞虽清冷,但笑起来让人觉得很暖。
她僵在原地,突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卷发女人不甘心一般,“我是你爸的女人,赔偿款理应有我一份,我还会来闹的,我告诉你,我弟认识不少人,不给钱,你们一家别想好过!”
“滚!”林与朔没想到竟然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卷发女人的弟弟咒骂一声,“你小子等着!”
两个人一脸愤愤的走了,外面传来摩托车发动的声音。
此时林与朔目光才落到叶白榆身上,手中的凳子缓缓放下。
“我……”叶白榆有点尴尬,一颗心砰砰直跳,都忘了自己来是干什么了。
林与朔身上没了刚才的戾气,垂眸看她,“方老师让你来的吗?”
“不、不是。”叶白榆舔了舔唇瓣,小声说:“我自己来的。”
这时林与朔的妈妈牵着弟弟从屋里出来,女人依旧漂亮,但看起来瘦了很多,脸色有些憔悴。
许是没想到有同学来,她愣了一下,随后朝着叶白榆点了下头,然后问林与朔:“他们走了?”
“走了。”林与朔说:“你们先回屋吧,我跟同学说几句话。”
院子里顿时只剩下他和叶白榆两个人了。
“屋里有点乱,就不请你进去了,有事吗?”男生问。刚才屋里发生争执,现在当然一片狼藉。
“出去说吧。”叶白榆总觉得有点不自在,指了指大门。
等两个人出来,她拆开书包,把里面的笔记拿出来,递给他,“这是上周学的东西,你看看吧。”
男生神色一怔,一时没有伸手去接。
叶白榆望着他,犹豫了一会儿,“你真的要退学吗?是因为你爸爸的事情吗?”
男生握紧了拳头,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更加明显。
“他死了。”
“喝醉了酒在马路上发酒疯,被撞死的。”
“死了还留下烂摊子,刚才你也看到了。”
林与朔说着,脸色变得有点难堪,不知是出于自尊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开始沉默。
叶白榆听了心情复杂,抬头望着他,“林与朔,我明白你的心情的。”
“我妈妈身体不好,我弟弟才五岁,他们以后只能依靠我了。”
少年站在那儿,他单薄、孤寂,却好像有抗下一切的勇气。
叶白榆伸出手,迟疑许久,最后还是慢慢地落在他的肩膀上,“可是你也才十几岁啊林与朔,你如果退学了,去打工赚钱?你妈妈会愿意吗?她很爱你,一定希望你能好好读书。”
男生随意坐在了门口的石墩子上,屈着腿。
那个男人出事后,所有亲朋好友都说,与朔啊,你爸没了,以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一定要为你妈和弟弟撑起一片天。
只有面前的女孩儿,跟他说你才十几岁。
在黑夜里走太久的人,有时候会忘记睁开眼睛感受光明。自小懂事又周到的林与朔,在很多时候会忘记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你知道吗?你借给我伞的那个周五,你妈妈带雨衣和伞去学校接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叶白榆蹲下来,目光能够平视着他,轻声说:“至少你妈妈是爱你的。”
她窥见他不堪的一面,拿自己的经历安慰他,“我还几个月大的时候,父亲把外面怀着孕的女人带回家,把亲生母亲逼走了。”
“他们都不要我,我在亲生父亲的眼皮底下长大,可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而那个生我的母亲,从来没回来看过我。”
“我是不是也很惨。”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童年的阴影,那个她生物学上的父亲,拎着她要往水塘里扔,还有她成长过程中的那么多不甘和委屈。
多少次,多少次她期待着他也能抱一抱她,期待着一走了之的妈妈能回来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可是多少次期待都落空。
虽然脸上笑着,但眼眶发热,泪花打转。
林与朔没想到她会有这种经历,见她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赶紧从兜里拿出纸巾,笨拙地帮她擦眼泪,“别……别哭。”
指尖不小心碰到少女脸上的皮肤,很软。
“我小时候总是想,命运这么不公,活着有什么意义呢。奶奶告诉我,经历过苦难,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起来。”
叶白榆吸了吸鼻子,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她胡乱擦了擦眼睛,调整情绪,很快露出一个笑。
“即使我们只是平凡的蝼蚁,但我相信,只要我们不放弃,努力往前走,就一定能看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