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到了几年前同时数份兼职的自己。
海城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商业电视台,能进入海城实习的应届毕业生,要么极有背景,要么很有实力。
姜劲柔觉得自己两者皆不是,她的优点或许应该是:特别能吃苦。
恰好她那届,需要这样的员工。
于是,她很幸运当选了。
她本科学摄影的,在海城的实习却从给前辈订咖啡开始。电视台是个浓缩版的小社会,初来乍到的姜劲柔处于生物链的最低端。
同期之间的竞争,职场老油条的敲诈,咸猪手的骚扰……年轻的姜劲柔经历过许多。她的体质属于弹簧型,压得越厉害,她会越挫越勇,反弹地越高。
每个节目都有上升期和倦怠期,《盛夏光年》正处在最好的时代。巨鹏暗戳戳透露,明年姜劲柔极有可能晋升海城综艺部CP。
CP是监制(*Executive Producer),海城一个CP手里会管着几个综艺节目,权力更大。
当初勇于启用姜劲柔,是台长的改革实验,打破海城数十年陈旧格局重塑新的。偏偏姜劲柔时机恰好的运气,被人误传为别有心机的上位。
作为很有争议的PD,她用实力证明了自己,把传统电视和数字平台结合起来的新综艺形态,运营着短视频和流媒体,创造了一个超越电视的宏大内容整体。
“小柔姐?”
姜劲柔从往事中反应过来,“嗯?”
熊熊的八卦烈火终于按捺不住,丁宁问道,“你真的不会离开海城吗?”
姜劲柔收到好几家制作公司和电视台的高薪职位邀约,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国内综艺竞争激烈,每年各大机构制作数百档综艺节目,得力的节目制作人成为行业稀缺资源。综艺大咖们出走体制自立门户或者持股加入新公司很常见,姜劲柔得到重金邀请,于情于理。
《盛夏光年》这档现象级的大综艺节目是她的代表作,离不开海城数年的培养和沉淀。
她在社交平台上公开表明立场:【没有比坚持梦想这件事更大的诱惑。】她心中有把尺,知道哪里才是适合自己的舞台。
姜劲柔反问,“舍不得我?”
丁宁用力点头,“反正我跟着你,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相信你不会离开,”丁宁做出沉思状,一副有先见之明的模样,“因为你舍不得我,嘿嘿!”
姜劲柔扭头看她那认真劲儿,眉峰一挑,笑道,“小机灵鬼!”
*** ***
九月底的鹏市,依旧可以穿短袖短裤的季节。
夜色朦胧,行人匆匆。
凸月渐盈,再有两天就是满月,姜劲柔抬头望天,从云层里感受到了一丝孤寂,好像因为少了些什么而失去光芒。
从海城一路步行回家,树叶在温热的夏风中摇曳不停。茂密的叶子沙沙作响,有一瞬让她想到了南考斯岛的海。
那个吹着风的夜,她和尤树远离林立的楼群,用双脚一步步丈量海岸线,踏实又笃定。海水漫过来,覆上她的脚背,那么亲近温暖。
十字路口,信号灯由绿变红。
盯着提醒路人行走的红色小灯在兀自闪烁,姜劲柔有种电影摁下慢速播放键的错觉。
走出喧闹舞台,空气重新回归宁静。有些感官慢了半拍苏醒,心头忽然袭来一阵虚无。她不由自主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爬上一座又一座的山,看不到终点的山。
电梯“叮”一声打断姜劲柔的天马行空,走出电梯的一幕让她刚刚静下来的心脏又注入了一阵莫名活力。
“尤大树?”
小伙子坐在行李箱上,见姜劲柔出了电梯,对她展颜一笑,马上立正站好。
“诶?你怎么在这儿呀?”姜劲柔上下打量,她甚至能见到尤树黯然的双眼瞬间发亮,连眉目都染上愉悦。
尤树摘下口罩,露出令人称羡的高挺鼻梁。
大概是走廊的灯有些暗的缘故,尤树嘴角上扬的弧度有些生硬,连好看的睫毛也停止了抖动。
小伙子很轻的一句,“出了点小状况。”
尤树这模样不常见,倒像是尤可栖养的Mini,平时威风凛凛的竖起耳朵,一撒娇就会摆出飞机耳眼巴巴望着你。
“你不是要去……”姜劲柔觉察到不对劲,随即了然,“诶?不会吧?”
尤树看出她呼之欲出的疑问,“项目临时要重新审核,我把机票取消了。宿舍趁着黄金周假期搞封闭消杀,韩山最近都住在尤可栖那儿……”
言下之意,某人现在无处可去。
尤树穿了件白色T恤,隐在暖色光影里,柔化了身形轮廓,看起来更加像需要疼爱的大型犬类了。
庆功宴上小酌了几杯酒,姜劲柔感觉有一阵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