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有无人问津的美丽(9)
“……”
“但这篇不是他写的最好的一篇。”
显然,周也觉得卡夫卡写的最好的是《饥饿艺术家》。
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现代主义和表现主义的大师,奥匈帝国作家弗兰茨·卡夫卡。为了写东西,他先后两次退婚,最后孤身终老。在他死前,他甚至嘱咐了他的好友烧掉他全部的作品。
致音简直不敢去想象,周也喜欢卡夫卡的用意是什么。
致音看着他,问:“所以,你也打算成为像卡夫卡那样的人么?”
一生只为心中一个追求。
不为荣华富贵,不求功名利禄,甘愿忍受一身才华和傲骨都不为人知,甘愿在芸芸尘世中跌滚打爬。所有一切,只为了心中一个追求。
周也笑了。
笑声里有轻嘲,也有致音不懂的东西。
致音移开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黑色海面,轻飘飘地问:“你高中……为什么没念完?”
致音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内心是忐忑的。毕竟她跟周也真的不熟,而且她都没法告诉他她是怎么知道他高中没毕业的。
但致音想多了。
她心里担心的东西,周也压根不在意。
周也懒洋洋地答:“没为什么。”
致音意有所指,说:“周也,如果你念书,你还会发现更多像卡夫卡一样的人。”
周也看了她一眼。
眼黑眼白各占一半,轻描淡写的一眼,让致音身子一颤。
周也收回目光:“没有人能比卡夫卡更好。”
周也的聊天兴致已经消失殆尽了,他起身,问:“你还有钱没有。”
致音捏着一张整百和三张零钞,抬手给他看。
周也:“你自己打车回去。”
说着,周也拎过吉他,又要离开。
致音跑过去,拦住他的去路:“喂——”
周也清清冷冷地看她。
致音:“你借我下手机,我给我朋友打电话,让我朋友来接我。”
周也:“……”
周也拿出手机,递给致音。
致音这回特别庆幸自己记性好,把一寝室的人的手机号都背的格外熟,她连忙给梁昕玥拨了个号码,把自己的位置告诉她,让她来接一下自己。
致音打完电话,还回手机,很认真地说:“谢谢。”
周也看着她鲜红的嘴唇,眉头微微皱了皱,拿回手机。
周也走了。
周也瘦长的背影,让致音想起悬崖边上的松柏,至危至险的境地里,松柏照样能茁壮长高,与日月争光。
梁昕玥到的时候,看见完好无损的致音,直接将她一阵暴打。
“好你个致音。你他妈疯了是不是!他们都是谁你知不知道,社会上的人你也敢惹敢骗,你疯了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次为周也出个头以后你日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致音摸着还残留着少年气息味道的嘴唇,压根不在乎梁昕玥说的这些。
她挽住梁昕玥的手臂,“好啦好啦。不生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梁昕玥:“你跟周也做了些什么?”
致音双唇一烫,说:“没什么。他就把我扔在这儿了呗。”
梁昕玥把致音落在包间的包和手机递给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现在多迷他,以后就有多后悔。”
顿了下,梁昕玥又说:“还好他有良心,把你从那人渣手里拽了出来。不然你今天会怎么样我想都不敢想。”
致音只能笑。
“周也肯定不会为了救人而自己挨打的。也不知道你操什么闲心,竟然去救那个冲天辫。”
致音吐吐舌,还是笑。
过了会,她说:“昕玥,你把刚刚我打给你的号码给我一下。”
梁昕玥挑眉,“周也的?”
致音点头。
梁昕玥意外道:“啧,你还挺有两下子啊。”
致音存下周也的号码,填备注的时候,她想了想,又想了想。
最后打上——
卡夫卡。
卡夫卡。天才卡夫卡。
这世上不爱卡夫卡的人,都是有罪的。
俩个人上了梁昕玥喊来的出租,一上车,致音马上拿着手机,开始在手机上看《饥饿艺术家》。
这是一个以挨饿为毕生艺术追求的艺术家,在社会外在压力之下,依旧没有改变他追求艺术理想的决心,最终为艺术殉葬了的故事。故事里的艺术家古怪,偏执,不为整个世人所理解,永远都显得格格不入。
像极了那个喝着酒弹吉他的周也。
致音其实并不是完全能看懂这个故事。可看的时候,致音分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在受到一种至高至纯的思想觉悟的洗礼。
她忽然想起,涂青霞那天对周也说。
她说:“周也,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大概涂青霞也知道,只要周也稍微肯磨平一点他太过鲜明又如此张扬的棱角,他就能活的风生水起,活的嚣张跋扈。在任何人眼中,他的美貌、他的才华、他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一个时代的代名词。
可周也看不上这些,他什么也不要,他只想要一个最自由的自己。
格格不入的周也啊。
是这漆黑的世上,最脚踏实地的理想主义革命者。
周也。周也。周也。
致音在心里为他呐喊,为他鸣叫,为他喝彩。
我愿生而彷徨,我愿生而动荡,我愿生而你便是我的王。
第8章 —8—
辛祁三人去了他们平常驻唱的酒吧喝酒。
甫一进门,里头的气氛就跟往日截然不同。嘈杂的音响声,霓虹照影间,酒吧里坐着的一片人凶神恶煞,像是一群来讨债的社会流氓。
辛祁脚步一歇,刚回身,酒吧的门被猛地摔上。
卡座上坐着的一群人人手抄着棍子,从位置上起来,扭了扭头,故意让骨头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
站在最前的,赫然是刚刚在酒店外包围了周也的江坤。
彭禹生骂了声“操”,冷哼了声,“一群日天日地的废物,拿根棍子还以为自己的鸡|巴能跟棍子一样硬了。”
何建良拽了拽他的帽子,“你少废两句。”
江坤站出来,头转了三百六十度,棍子敲了敲自己的掌心:“老子鸡|巴厉不厉害,你用菊花试过了,知道得这么清楚。”
彭禹生往前走两步,边走,边脱帽子,露出极轻蔑的表情,指头勾了勾。
江坤被彭禹生顶看不起人的动作激得,手一挥,撕心裂肺地吼:“都给老子上!射他们一脸精,让他们看看谁他妈才是爸爸!”
周也接到辛祁的电话时,刚好回到练习室。
鼻子上顶着颗大黑痣的包租婆拿着厚厚一叠从别处已经收到的租金,一脸嫌弃地看着周也伤风败俗的装扮。
周也将手机夹在耳朵边,不耐烦地说:“说话!”
包租婆听周也这么一吼,提亮嗓门吼回去,“还用我说!交房租!”
手机那头说了句什么,周也脸色变得又沉又冷。他放下吉他,疾步如风,出了练习室。
包租婆见周也又无视她,她有气没处发,对着这阴测测的练习室一顿骂:“几个没爹娘的东西!穷的连饭都要吃不起了,还想唱歌,下个月再交不上房租都给我东大门喝西北风去!”
包租婆骂的仍然不解气,上前一脚就要踹在周也的吉他上,背后有一道端庄的女生喊住她:“你干什么?”
涂青霞往练习室里走了两步,翻了翻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叠红钞。
“一年的租金。”
包租婆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涂青霞,一把抢过钱。
涂青霞没避讳她的眼神,任由她打量,末了,她说:“自己没什么本事,靠祖上留了几个破房子就嘚瑟成这样的,我还第一次见。”
包租婆冷笑:“你是小白脸他谁啊,管他事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涂青霞不理,问:“他呢?”
包租婆切了声,看上钱的面儿上,答,“刚出去。你跟他没碰上。”
涂青霞一边打电话,一边转身走了。
周也到江坤说的地的时候,辛祁、何建良跟彭禹生身上都挂了彩,被迫跪在地上。
暗红色的灯光里,周也的目光变成了猩红色,散发着浓稠的戾气。
眼睛里像是在流血。
但周也的声音还是安静的,没点波澜,大约是在竭力克制,说:“想怎样。”
周也要怒不怒的样子,成功激起了江坤的挑衅心理,“你弟兄说我们兄弟几个废物一个,鸟儿硬不起呢。你说我要不要给他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