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有无人问津的美丽(42)
周也把手机拿远了点,过了一会,又把手机贴回耳边,淡淡说,“你挑吧。别老想着十万块是怎么我搞来的,该花花,十万怎么花,到最后都只能搞个最基本的录音棚。”他抬起手,手浮在空气里,被阳光肆意浸润,他隔着指缝和光线中飞舞的尘埃看致音,说,“彭狗,咱们很快就能换更好的。”
周也挂了电话,懒懒地放下手,打了个哈欠。
致音假装口气温和,只不经意地问:“那十万块,怎么回事啊?”
周也拧了下眉,闭着眼一副不想多说的表情。
致音不知为何,刚刚涂青霞在外面那抹娇影在她心底挥之不去,她忽然严肃起来,问,“周也,十万块到底怎么来的。”
致音不想往不好的方向想,但是周也的态度让她心慌意乱。她知道搞乐队砸钱,周也所有的收入都来自乐队演出的钱,但演出费并不多。
十万块,这数字实在有些大。
周也没说话。
致音紧了紧手里的塑料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些什么,她并不觉得周也会做出什么抢钱偷钱的事情来,但是正因为他不做,所以这笔钱的来历更加莫名。
致音声音哽咽些许,她眼眶一热,视线就模糊了,轻声道,“你不说,是因为说不出口么?”
“……”
致音不敢看他,把目光移开了,像自言自语一样,说,“为什么会说不出口……”
周也面色不善。
他神情冷酷,离开了。
第34章 —34—
周也走后,出租房就静下来了。
这种静,显得人的气息格外地薄弱。
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后,再回到一个人的滋味,就像是餐餐吃青菜的人,吃了一阵糖醋排骨、玉米炖排骨、红烧大排后,又回到了顿顿吃青菜。
致音摘了助听器,把所有入耳的声音全部排斥出去。她没有像以前一样探出窗口,看周也做了些什么,和涂青霞有了怎样的交集。
她走过去,把窗户完全地关上了。
关窗户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她看见周也冷酷着脸,上了涂青霞的红色跑车。
窗户的最后一条缝隙瞬间被她填掉了。
致音保持着手按住窗框的姿势,迷迷糊糊地,想起周也跟涂青霞之间的种种。涂青霞让周也去青大接他;涂青霞想劝周也进青大的音乐学院读书;她和周也走路从宾馆回来的那天,涂青霞也站在周也出租房外等着周也。还有最初的最初,在马路对面,涂青霞把车停在路边,迫切急促地去吻周也的嘴唇。
梁昕玥还问过她,周也跟涂青霞会是什么关系。
致音抹了把脸,动动胳膊,自我安慰似的说了句:“别胡思乱想了。”
致音最后一个人去的机场。
致音离开的时候,和方宋娟说了一声,然后喊了出租接自己去机场。
致音和陆修远在机场碰头,两人一块回杭州。
沿路致音的兴致并不高,眉头不展,陆修远也没有多问什么,只在偶尔致音走神得厉害的时候,淡淡盯梢她两眼。
旅途两个钟头,眨眼就过去了。吴念瓷原本要来机场接致音,但她临时有点事,要迟些时候过来,就嘱咐致音带着陆修远一块找个地方去吃喝点东西。
两人找了个星巴克,对面对坐下。
陆修远见致音还在不断出神,出声问:“是出什么事了,一路上看你心情都不怎么好?”
致音意识到陆修远在说话,马上戴上助听器,然后抱歉一笑,说:“不好意思,刚没听见。”
陆修远笑笑,说,“看你心情好像不大好。”
致音眼珠子微张大了点,须臾,她自嘲问,“很明显?”
陆修远一本正经地说,“嗯。很明显。”
致音咬了咬吸管,盯着陆修远的眼睛,没来由地却很认真地说,“陆修远,我有喜欢的人了。”
陆修远似乎并不讶异,说,“嗯。看得出来。”
致音也不太想让陆修远在自己和母亲之间难做,索性都摊了出来,说:“他叫周也。西周的周,也许的也。名字就很棒。”她很小心翼翼地说起她的爱人,仿佛如数家珍,眼神慢慢放空,穿过陆修远,仿佛看见了周也就在眼前,“我的名字,跟他的名字,大写字母都是ZY哦。”
陆修远眸色渐深。
“对不起。我妈妈……我不太会照顾我自己,我妈妈总想找个人能照顾着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致音低缓地说。
“致音,我们只是做朋友也可以相互照顾。”陆修远身体前倾,两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口气很温和,就好像要打开致音的心结一样。
“谢谢。”
致音移开目光,看向玻璃窗外的夜色深沉,灯光璀璨。她在玻璃窗上哈了口气,气息在上面凝成白雾,她认真地用手指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周也的名字。一边轻声地说,“本来他要送我来机场的,可是临走前我跟他吵了一架,……其实也算不上吵,其实我压根不知道他对我是怎么一种感情,都是我一个人,都是我一个人在一厢情愿。我一个人在喜怒哀乐。”
“很多人都对他很好。也许在他心里我只是其中一个对他好的人而已。而且那些女孩打扮得都很潮,有五颜六色的头发,会唱很多歌。不像我,我什么都不会,打扮得永远都中规中矩。唱歌也很难听。”
致音神情恍惚起来,就好像有那么一时半刻,她已经完全分不清现实与幻象。
她脑子里忽然平地炸出一团稀里哗啦的烟雾,烟雾慢慢消散,她渐渐看清那些她试图忘记的画面。
致音眨了眨眼,那些画面仿佛被贴上了封印,又在她眼前倏然消散了。
陆修远又往前坐了点,就好像稍微减少点两人物理上的距离,他就能更加贴近致音的心一样。他暖声道,“你不是一个人。致音,你还有家人,还有朋友。”
她低低地笑了。
陆修远喝了口咖啡,缓解嗓子的燥热,他问:“为什么喜欢他?”
这个问题给了致音去想周也的正当理由,让她不需要压抑她对他的思念,能仔仔细细地回味他。她脸蛋儿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皮肤上仿佛是被镀了一层光,“他不一样。”她说。
陆修远问:“怎么不一样?”
“他有我没有的却心动的一切。”她抿了抿唇,微笑着,说,“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我很像他。就好像,就好像他是我的影子一样。我想好好保护他,甚至哪怕他不爱我,我都想好好保护他。”
致音回过脸,笑着问他,“你见过钱江大潮吗?”
陆修远看着她,“嗯?”
致音却又不看他了,接着看窗外,仿佛透过玻璃窗就能看见钱江大潮一样。她语气憧憬、温缓,说:“潮生潮落,看上去壮阔恢弘,那么有力量。但是大潮是怎么来的呢。是因为月球对地球的引力作用。”
“他就是我的月球引力。”致音说,“他带给我力量,也带给我我生命的波澜壮阔和一切起伏跌宕。”
致音看着窗外的车流不息,沿着街道的店铺和梧桐树,大厦上闪亮亮的广告牌,来往不断的行人,这些真实的东西把她从抽象的世界里哗啦一下拉拽了出来。她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眶,自嘲一笑说,“对不起,让你听我胡说八道。我……”她顿了顿声,说,“我只是一时没有宣泄口,没忍住就……”
陆修远始终保持着一个儒雅的笑,静静道,“没事。别担心,也别压抑。说出来才更好受。”
末了,陆修远说,“你什么时候遇见的周也?”
“大概一个月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和我朋友一起去看的,就是上次那个想见你,但是最后爽约的那个,那天演出快结束的时候下了大雨,周也就在雨里唱歌。后来旋转舞台出现故障,他从舞台上掉了下去,头上流了很多血,但是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还站在台上唱歌。”致音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把周也说给别人听的时候,她内心底里慢慢坦然起来。
一个月前?
陆修远还要问什么,吴念瓷倒是赶来了。她朝两人招了招手,致音忙问陆修远,“我脸色看着还行吗?”
“还好。”
致音朝他挤眉弄眼,“我妈要是看出点什么,能把我问个底朝天。”
陆修远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