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晚来顾(6)

程愫祎咬着嘴唇,推门进去。

顾予纾正坐在书桌前敲着电脑,看样子是在做PPT。

他默认是毕秀珺送茶上来,眼也没抬,只是专心,待程愫祎将茶杯放下,他抬眼道谢时才发现是她。

他那声“谢谢”活活断成两半,后一个字噎了噎才出口。

程愫祎红着脸,低声道“不客气”,就快步退了出去。

关上门,她深呼吸了一下,才勉强恢复平静,拎起水瓶下楼打水上来,开始做作业。

做了会儿作业,程愫祎看看时间,端起自己的水瓶,起身再度走到顾予纾门口,敲门。

得到他的允许,她进门,轻声说明来意:“茶喝完了吗?我来续水。”

顾予纾本欲不理,奈何实在按捺不住惊讶。当然他什么等级的服务没见过?只是……那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服务员啊,这个女孩……

他看她手法娴熟而轻盈地过来续水,关键是他确实是刚刚才喝完最后一口!

眼看她倒完了水,便又要离开,他忍不住干咳了一声:“那个……谢谢啊。”

她回头,好像有些受宠若惊:“没事的。”

他终于忍不住了好奇:“你怎么知道现在该来续水?”换成他认识的其他同龄女孩,恐怕连要续水都想不到吧?

程愫祎见问,只好转身走回来,站在他面前,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以前一直在一家书店打工,照顾茶水惯了,大概估计得到。”

顾予纾听了,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他看着她,刚刚才注意到她穿着一件纯白的棉布长袖家居裙,披着半湿的头发,看上去如刚浇过水的鲜花一般水灵,忍不住就让人多看几眼。

衣服不知是她自己挑的还是毕婶的眼光,看她近来更新后的常服都很舒服,大方得体毫不招摇,却又并不掩盖少女的甜美和妩媚。

他之前很排斥这个“暴力疯妇”的女儿,觉得她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就算是,大概也是传说中那种苦哈哈的弱者婊,没想到她的真人与他想象当中似乎不太一样,而且越来越……让他讨厌不起来。

他主动问的问题,她答了话,他好像不说些什么有点奇怪,于是难得地调侃了一句:“所以是……职业病了?”

程愫祎却认真回答:“差不多,我本来是觉得以后可能要当服务员的,书店的经理给我们培训得也很细致,我一直有在认真学。”

顾予纾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你以后要当服务员?”

程愫祎有点尴尬。

如果是以前,她大约会比他更惊讶:我要当服务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好吃惊的?

两个人从前的生活环境实在是相差太远了,几乎可称一声“夏虫不可语冰”,一个人的天经地义不言而喻,却是另一个人的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但现在程愫祎已经在顾家待了快半个月,十几岁的孩子,学习能力正是最强的时候,她脑子已经转过弯来,会用顾予纾的角度来看问题,于是就能体会到了其中的尴尬。

她轻声说:“我不是本地人,没户口,也没居住证,只能进政府给配的民工子弟学校。我们学校的学生一般都是受完九年义务教育就开始打工了,也有些父母有点积蓄也肯花钱的同学上了职高或者技校。我……是去年我们那个初中唯一一个考上高中的。”

顾予纾眉毛挑起,显是难以置信。

程愫祎接着说:“但我知道我没有大学上的,本来……上高中就不对了,能够打工挣钱养家了,却还在用……我妈挣的钱交学费。本来我说不读的,我妈非要我读,说我是唯一一个考上的,不读太可惜。”

顾予纾又想起一件令他好奇的事:“那……如果你留在原来的高中,也还是考上了大学呢?”

程愫祎坚决地摇头:“不读。”

“不读?这回你妈不会坚持?”

程愫祎早有决断:“我就……考不上就是了。”

顾予纾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程愫祎看了看他,略微犹豫之后,到底还是小声说了出来:“我妈没文化,我能读完初中,算是个有文化的人了,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再读完高中,那已经是奢侈了。以后……如果我做得好,可以……让下一代再进步一点。”

分享完她心中这个窝了很久的小小盘算,程愫祎忍不住脸红。

少女本来是不敢同随便一个人——尤其是异性——分享自己关于下一代的想法的,她不得不解释清楚,是为了怕他不理解对于她来说,这样的筹划已经是最光芒万丈的了,更误会了还是她妈妈不够好才迫得她这么打算。

顾予纾沉默不语。

程愫祎以为他已经不想跟她说话了,便重新端起水瓶,打算离开。

顾予纾却突然道:“你妈妈……好像是个好妈妈。”

程愫祎感激又歉然:“她不是坏人,只是个病人。”

顾予纾的目光扫过来,顷刻之间又有些凛冽和凌厉。

程愫祎低着头:“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她确实伤害了你,你不必原谅她或同情她。”

程愫祎到顾家的第三个周六,学校有活动,要到下午才结束。

程愫祎想着顾家这天一起吃晚饭的规矩,要是赶晚饭的话,她去看妈妈就说不了多会儿话了。

虽然她不是不能提前打招呼说自己这天晚回来或不回来吃饭,但想着一周就一次,而且顾予纾此刻都没有什么家人在身边,有点开不了口。

于是她问毕秀珺,这周看妈妈能不能改到周日。

毕秀珺想了想:“那天平常送你的黄师傅请假,只有予纾的车。周日早上予纾要去治疗,你下午再去吧?或者我给你另外叫车?”

程愫祎有些没想到:“予纾要去治疗?他病了吗?”

毕秀珺看了看她:“他……那次受的伤,一直有在治疗。”

程愫祎“哦”了一声,大为尴尬,早知道不问了啊……

毕秀珺却说:“这件事其实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的,我怕你不太懂,也不好意思,就没提。”

程愫祎这才知道,原来顾予纾的伤并不是被判了死刑,还是有希望的。

不过连续治疗了四年——可以想象,请的肯定是最好的医生——也没好,可见难度是非常大了。

毕秀珺告诉她,顾予纾是关键功能受影响,但雄性荷尔蒙还是正常分泌的,所以他看起来同正常男生并无区别,只是……少了宣泄的渠道,这对于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男子而言是极大的折磨。

他本来性格是很好的,家人也对他受伤一事处理得当,所以没有走上暴躁易怒的路子,却难免走上了冷漠抑郁的方向。医生建议从心理方面也给他疏导和治疗配合,这样应该能够很有帮助。

也就是说,顾予纾从四年前的十六岁开始,就是被允许早恋的,哪怕不“恋”,只是单纯的……看看少儿不宜的图片文字影像啊,边缘性行为啊,也是可以的。

但他不肯。

关键功能的缺失让他十分排斥和回避所有与之相关的事,这才是顾家决定让已长成少女的程愫祎过来履行赔偿义务的原因。

当晚,程愫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颇有些郁郁——

原来,我不一定是童养媳,而只是某种辅助治疗的工具罢了……

也好,如果能把他治好,我和妈妈的良心都更能安宁,而且我本来就是配不上他的人,他不完美的时候都配不上,将来就更……

等他好了,娶回属于他的那位新娘,就不枉费人家这段时间给我和妈妈花的这么多钱了。

以后如果我能有一份好工作,我希望能把这段时间用掉的钱慢慢还给顾家。

上帝保佑,毕阿姨不要再给我买好东西了,也不要老是动不动就派车叫车的,我心理压力好大啊!

第5章

于是,这个周日下午,程愫祎第一次看清了顾予纾的车。

她本来是拒绝坐顾予纾的车去看妈妈的,因为想着要顾予纾给她当司机不算,还是接送她去看害他的人,怕不被他扔在哪个荒郊野外一车撞死然后毁尸灭迹哦!

毕秀珺忍着笑澄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贫穷还是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顾予纾也不自己开车,他自己有一个专门的司机,外出时时刻跟在他身边,是个退役特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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